## 第西十三章 断戟嘶风
“……尔等可知，贞观之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岂是靠这等宫闱秽事、阴谋诡计堆砌而成？！荒谬！荒谬至极！……”
李媛自己的声音，穿透冰冷的雨幕，穿透意识沉沦的深渊，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她濒临死寂的识海。
那点从焦黑根须残端上挣扎跳起的月白火星，猛地一窜！
噗！
极其微弱的一声轻响，在滂沱雨声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点火星，竟顽强地顶开了砸落其上的一颗沉重雨滴，在冰冷的泥水和混乱的能量场中，摇曳着，燃烧着！虽然只有针尖大小，虽然光芒微弱得如同深秋寒夜最后一只萤火虫的尾焰，但它没有熄灭！
它燃烧着！
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属于盛唐雍容气象的精神波动，如同沉睡火山深处被惊醒的余温，艰难地、无比滞涩地从李媛灰败的身体里渗透出来。这波动是如此虚弱，如同风中游丝，几乎刚离开身体就被冰冷的雨水和弥漫的亡国死气侵蚀、削弱。但它固执地、一点点地，尝试着去触碰、去呼应那点同样微弱的月白火星！
嗡……
一股极其细微的涟漪，以李媛的身体为中心，再次荡漾开来。比上一次更微弱，更艰难，仿佛随时会被彻底扑灭。
但这微弱的涟漪，扫过废墟中央那本沾满泥泞的“公主谱”时——
嗤！
封皮上，那代表李媛身份的、哀婉纤细的【媺娖】二字，极其清晰地闪烁了一下！一道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月白光芒，如同被唤醒的星辰，瞬间投射而出，精准地落向李媛手腕处那点跳跃的月白火星！
如同久旱的枯草遇到了星火！
那点原本在风雨中飘摇欲灭的月白火星，接触到【媺娖】二字投射来的微弱光痕，猛地一涨！光芒瞬间明亮了数倍！虽然依旧微弱，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韧性与生机！它不再是孤悬的萤火，而是被赋予了某种古老契约印记的力量！
火星跳跃着，燃烧着，顽强地驱散着周围冰冷的雨水和试图侵蚀它的亡国死气，在焦黑的根须残端上，努力地向下“扎根”！
它要烧下去！烧穿这死亡的泥沼！
“呃——！”
一声痛苦到扭曲的、仿佛从碎裂喉骨中硬挤出来的呻吟，陡然从蜷缩的朱媺娖口中爆发！
李媛那充满“历史真实”的声音，以及她自身精神波动与月白火星引发的连锁反应，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朱媺娖那被亡国寒潮彻底覆盖的冰冷意识上！那粘稠如墨、散发着无尽空洞死寂的黑气，在这股源自“真实”与“生机”的力量冲击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毒蛇，疯狂地扭动、升腾、反扑！
覆盖在朱媺娖身上的黑气剧烈翻涌，那惨白混合血色的【媺】字微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连接着废墟中央“公主谱”上【媺】字微光的精神链接，在朱媺娖自身混乱与外界冲击的双重作用下，变得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这股剧烈的混乱和反噬，如同汹涌的暗潮，瞬间沿着那脆弱的精神链接，狂暴地冲向了另一个源头——蜷缩在泥泞中、气息奄奄的刘娉！
“嗬…嗬…嗬嗬嗬——！”
刘娉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那条被暗紫黑色能量强行“捏合”、缓缓向上蔓延的暗紫黑色能量流，此刻彻底暴走！暗金色的狂暴生机与粘稠的亡国死气失去了那脆弱平衡的约束，如同两头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凶兽，在她狭小的经脉和血管中展开了最原始、最惨烈的撕咬与湮灭！
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每一次抽搐都带动那条被沉重房梁压住的伤腿，焦黑的皮肉边缘，暗紫黑色的能量如同沸腾的毒液，“嗤嗤”作响，喷溅出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青黑色烟雾！那烟雾带着刺鼻的腥臭，混入冰冷的雨水中，竟发出微弱的“滋滋”声，连落下的雨水都被短暂地腐蚀汽化！
她紧咬的牙关发出“咯咯”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灰败的脸上，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呈现出一种极其骇人的青紫色！连接着她与废墟中央“公主谱”上【媺】字微光的链接，在朱媺娖混乱反噬和刘娉体内狂暴能量冲突的双重冲击下，剧烈地扭曲、波动，传递过来的不再是稳定的能量，而是毁灭性的混乱风暴！
废墟中央，那本“公主谱”封皮上的【媺】字微光，在朱媺娖的反噬和刘娉传递来的混乱风暴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光芒急剧黯淡、闪烁，边缘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裂痕！那惨白的微光，仿佛随时会被这内外交困的狂暴力量彻底撕碎、熄灭！
而就在这混乱风暴的中心，在朱媺娖痛苦的嘶鸣和刘娉濒死的抽搐声中，在月白火星顽强燃烧和李媛录音愤怒斥责的背景下——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
一只沾满污泥、骨节分明、却布满细密伤痕的手，猛地从冰冷的泥水里抬了起来！
是嬴华！
那只手，如同从地狱深渊中探出的断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和力量感！它五指张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噼啪”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盘踞的虬龙！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把混合着泥浆、碎石和……几根焦黑草茎的秽物！
他面朝下趴在泥水里，脖颈处狰狞的伤口依旧在渗血，折断的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压在身下。但他那只完好的手臂，却如同拥有了自己的意志，顽强地抬了起来！
浑浊的雨水顺着他散乱的黑发，流过他紧闭的、沾满泥浆的眼睑，滑过高挺却苍白的鼻梁，最后汇聚到他的下颌，滴落。那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珠在剧烈地转动！仿佛在无尽的黑暗和剧痛的深渊中，正与某种无形的力量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他的头，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从那片令人窒息的泥泞中抬起来！颈部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牵扯着那道狰狞的伤口，更多的暗红色血水混合着泥浆渗了出来。每一次微小的抬升，都伴随着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和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沉嘶吼！
“呃……啊……”
那嘶吼，破碎，沙哑，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痛楚，却又蕴含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属于大秦锐士的、永不屈服的铁血意志！
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掌心的污泥和碎石中，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混合着泥水从指缝渗出！但这剧烈的痛楚，似乎反而刺激了他！那紧闭的眼睑猛地一颤！眼皮剧烈地抖动起来！
他在对抗！用残存的意志，用流淌在骨血里的赳赳老秦的悍勇，对抗着身体的崩溃，对抗着意识的沉沦，对抗着这片冰冷绝望的死亡泥沼！
他要睁开眼！
他要从这片地狱里，爬出来！
雨，冰冷无情。深坑底部，那如同垂死心脏的嗡鸣，越发微弱。亡国寒潮引发的能量混乱在废墟上空剧烈激荡，【媺】字微光在朱媺娖的反噬和刘娉传递的混乱风暴中摇摇欲坠。李媛的月白火星在【媺娖】二字的加持下顽强燃烧，对抗着冰冷与死寂。录音中，她捍卫历史真实的斥责声，断断续续，却依旧清晰。
而在这一片混乱、痛苦、濒死的交响中，嬴华那只从泥泞中抬起的手，和他那试图抬起、布满泥污和血痕的头颅，成了最沉默、也最惊心动魄的符号。断戟嘶风，欲破樊笼。冰冷的雨滴砸在他绷紧的颈部和手背上，溅起细小的、混浊的水花。每一次肌肉的颤抖，每一次破碎的嘶吼，都在无声地宣告：
秦人，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