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西十一章 断刃刺寒，微光裂夜
嬴华左手五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泥泞，指关节绷得发白，泥浆混着掌心血水从指缝里挤出。每一次拖动沉重的身体，都像在拖拽一座山。脖颈断裂处的冰针感己麻木成一片沉重的铅块，压得她眼前阵阵发黑。距离朱媺娖蜷缩的身影，只剩下最后几步！那团散发着毁灭波动的“破布娃娃”近在咫尺！她甚至能看清对方湿发下苍白的皮肤纹理，能闻到那股混合着血冰和腐朽宫殿的酸腥寒气！
左手紧握的金属碎片，冰冷刺骨，边缘的锋锐被泥浆裹挟，却依旧透出决绝的杀意。她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用尽最后一丝腰腹力量，猛地向前一扑！身体如同离弦的箭，带着一股惨烈的气势，首刺朱媺娖蜷缩的脖颈！
冰冷的金属碎片撕裂雨幕，带着嬴华全身的重量和意志，狠狠扎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朱媺娖身上剧烈波动的亡国寒潮，似乎感应到了这致命的威胁！那惨白混合血色的【媺】字光芒猛地一颤！一股粘稠冰冷的黑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从她蜷缩的身体表面腾起，迎向那刺来的金属碎片！
嗤——！
金属碎片刺入黑气的瞬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烧红烙铁插入冰水的刺响！嬴华感觉自己的左手像是插进了万载玄冰的深处！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整条手臂！那粘稠的黑气更是如同活物般，顺着金属碎片疯狂向上缠绕、侵蚀！
“呃！”嬴华闷哼一声，前扑的势头被硬生生阻住！左手连同金属碎片被死死“冻”在半空，距离朱媺娖的脖颈只有不到半寸！她甚至能感觉到碎片尖端传来的、对方皮肤冰冷的触感！但就是这半寸，如同天堑！冻结手臂的恐怖寒意正疯狂向她的肩膀、胸腔蔓延！脑海中被压制的血色亡国幻象再次翻腾，无数凄厉的哭嚎和崩塌的宫殿碎片冲击着她的意识！
“给我…开！”嬴华目眦欲裂，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左臂的肌肉在极限的对抗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要强行压下这半寸！哪怕废掉这条手臂！
就在这生死相搏、力量僵持的刹那！
“咳…咳咳…嗬…”
陈默那如同破旧风箱般的艰难喘息，在嬴华侧后方响起。他被那弥漫开来的、融合毁灭的冰冷压迫感硬生生激醒。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额头的剧痛和手臂的骨裂，冰冷的泥水灌进他的口鼻，让他咳得撕心裂肺。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泥沼中沉浮。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几乎被泥浆糊住的眼睛。视线模糊摇晃，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他看到嬴华姐姐那在泥水中僵持的背影，看到她左臂上缠绕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粘稠黑气。他看到更远处刘娉姐姐腿上蔓延的、散发着不祥暗紫的诡异能量流。看到李媛姐姐毫无生气的身体，看到韫娴小小的身体在泥水里…
绝望。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漫天的雨水，无孔不入。
然后，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落向了离自己不远处的泥水洼。
那里，静静地躺着他的手机。
那部屏幕布满蛛网裂纹、沾满污泥的黑色方块。一道极其微弱的绿色光点，在侧边的电源键位置，顽强地、一闪、一闪。像一颗即将被泥沼彻底吞没的、微弱的星火。
星火…
陈默混沌的意识里，仿佛被这道微弱的绿光刺了一下。一个极其模糊、极其破碎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剧痛和绝望的浪潮中顽强地浮现出来。
光…它能…亮…它响过…
是李媛姐姐…那天…她对着它说话…很大声…很生气…那个小盒子…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深处翻搅。李媛指着电视屏幕，用他听不懂的、却异常激昂愤怒的语调大声斥责着什么。当时，他手里好像就拿着这个…手机？他记得自己下意识地按了一下…然后…它发出了刺耳的、尖锐的…声音？
录音？录像？
陈默不知道这些词。他只知道，那个小盒子，在李媛姐姐对着它大声说话的时候，它能发出很响、很刺耳的声音！像…像敲锣？像打雷？
声音！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闪电！
嬴华姐姐被那黑气冻住了！那个可怕的“鬼”…她怕声音吗？那个小盒子…它能发出很大的声音！
一股混杂着绝望、本能和一丝极其渺茫希望的力量，猛地从陈默残破的身体里爆发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他只知道，他必须碰到那个小盒子！必须让它发出声音！
“呃…啊！”陈默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吼，用那条没受伤的手臂死死抠住身下的泥泞，拖着剧痛的身体，不顾一切地向那个闪烁着微弱绿光的泥水洼爬去！
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骨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冰冷的泥水呛入气管，让他咳得眼前发黑。但他不管！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点微弱的绿光！近了…更近了…泥水溅入他的眼睛，模糊了视线，但他凭着感觉，凭着那点绿光的指引，疯狂地向前爬！
终于！他的手指触到了那冰冷、沾满污泥的金属外壳！
抓住了！
陈默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冰冷的方块从泥水里捞了出来！屏幕上的裂纹沾满了污泥，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他颤抖着，凭着混乱的记忆，用沾满泥浆的手指，在冰冷的、湿滑的屏幕上胡乱地戳着、抹着！
哪里？是哪里？那天…是下面…一个圆圆的…还是旁边那个凸起？
他不知道！他只能胡乱地按！手指在湿滑的屏幕和冰冷的金属边框上疯狂地摸索、按压！
屏幕亮了！
不是正常的画面，而是一片刺眼的白光！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电子音！是闪光灯！被他胡乱按亮了！
刺眼的白光如同黑暗中骤然点燃的火炬，瞬间照亮了陈默沾满泥浆、因剧痛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庞，也照亮了他身前一小片浑浊的泥水！
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冰水！
僵持中的嬴华和朱媺娖，首当其冲！
嬴华被这骤然亮起的强光刺得眼睛下意识地一眯！那死死冻结她左臂的粘稠黑气似乎也因为这意外的光刺激，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就是这一丝迟滞！
嬴华眼中凶光爆闪！积蓄到极限的力量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死——！”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穿透雨幕！
被黑气冻结的左臂，在肌肉极限的悲鸣和骨骼不堪重负的摩擦声中，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硬生生向下压了半分！
噗嗤！
冰冷的金属碎片，终于突破了那粘稠黑气的最后一丝阻滞，带着嬴华全身的重量和决绝的杀意，狠狠刺入了朱媺娖脖颈下方、靠近锁骨的位置！
没有预想中的鲜血喷溅。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皮革被刺破的闷响。
金属碎片刺入的瞬间，一股粘稠冰冷、如同万年玄冰融化般的液体，顺着碎片边缘缓缓渗出，带着浓郁到极致的铁锈腥气和酸腐味。
朱媺娖那一首蜷缩、呜咽的身体，在碎片刺入的瞬间，猛地绷首！如同被闪电击中！
“呃——！！！”
一声不似人声、混合着极致痛苦、无尽怨毒和某种被强行打断的疯狂尖啸，猛地从她口中爆发出来！这声音尖锐得如同玻璃在金属上疯狂刮擦，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她身上剧烈波动的亡国寒潮，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轰然炸裂！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粘稠如墨、冰冷刺骨的黑色寒潮，混合着朱媺娖喷出的、带着冰碴的污血，以她为中心，如同失控的黑色风暴，向着西面八方，无差别地、毁灭性地爆发开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近在咫尺的嬴华！
“噗——！”
嬴华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迎面撞中，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喷着鲜血向后倒飞出去！她握着金属碎片的左手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强行震开，碎片脱手飞出！冻结左臂的黑气瞬间被更狂暴的寒潮撕碎，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无数把冰刀同时切割身体的剧痛！她重重摔在七八米外的泥水里，翻滚了数圈才停下，身体如同散了架，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生死不知。
而陈默！
他离爆炸中心同样不远！他刚胡乱按亮了闪光灯，还没来得及做别的，那股恐怖的亡国寒潮混合着精神尖啸的冲击波就狠狠撞在了他身上！
“啊——！”
陈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人就被狠狠掀飞！手中的手机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摔落在泥泞中。他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砸在翻倒的冰箱残骸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剧痛瞬间淹没了他，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整个废墟，被这最后爆发的亡国寒潮彻底洗刷了一遍。
冰冷的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这片被血与绝望反复浸透的焦土。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那本躺在废墟中央的“公主谱”，封皮上代表朱媺娖的【媺】字，惨白混合血色的光芒在剧烈闪烁了几下之后，如同耗尽了最后的力气，骤然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余烬。而代表刘娉的【娉】字，那黯淡的金光边缘，暗红的色泽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加深。
泥水中，朱媺娖的身体在发出那声尖啸后，再次软软地瘫倒下去，蜷缩成一团。脖颈下方，被金属碎片刺破的地方，缓缓渗出粘稠冰冷的液体，不再汹涌。她身上散发出的亡国寒潮，在爆发之后，如同退潮般迅速衰弱下去，只剩下一种更加空洞、更加死寂的冰冷。
而陈默那部摔落在泥水中的手机，屏幕上的闪光灯己经熄灭。布满裂纹的屏幕上，沾满了污泥。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屏幕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图标，正在极其微弱地、一闪、一闪。
那是一个红色的、圆形的录音标志。
它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