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八章 亡国寒潮，黍火焚心
惨白的闪电像天神劈落的巨斧，将整个焦黑坟场瞬间剁成两半！那刺目的光，不是亮，是剐。剐在眼球上，剐在神经末梢，剐得人魂飞魄散。紧随其后的炸雷，不是响，是砸。砸在天灵盖上，砸在耳膜深处，砸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泥水在脚下震颤，空气在齿间哀鸣。
就在这天地失声、万物失色的刹那！
废墟中央，那片黍米泥浆旁扭曲的空间，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撕开的破布口袋。光影疯狂地搅动、破碎、重组。一个纤薄得如同纸片剪影、又模糊得如同隔了千层毛玻璃的少女身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从虚空中“吐”了出来！
身影坠落。
无声无息。像一片被狂风彻底揉碎的枯叶，带着一身浸透泥泞与暗红污迹的残破明制襦裙，向着冰冷污浊的地面，砸落。
砰。
一声闷响，不大，却像重锤擂在所有人心上。
泥浆西溅。
那身影摔在离李媛不过两三步远的泥水里，溅起的污浊水花甚至扑到了陈默的脸上。冰冷，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和某种…腌坏了的李子般的酸腐味。
陈默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离得最近，看得最清。那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掉下来。更像是…一堆勉强拼凑起来的、浸透了血水的破布娃娃。湿漉漉的黑发如同水鬼的海藻，黏在苍白得没有一丝活气的脸颊上，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巴尖削得吓人，沾着污泥和暗红的血痂。最刺目的是那条左臂，以一种绝对不可能属于活人的、软塌塌的诡异角度弯折着，像根被拧断的枯枝，无力地陷在泥泞里。她身上那件襦裙，原本的料子和颜色早己被泥污和干涸发黑的血迹彻底掩盖，只能从那破烂的形制上，勉强看出曾经属于宫廷的华贵残影。
一股冰冷彻骨、带着绝望死寂和焚烧宫殿焦糊味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冰潮，从那具“破布娃娃”身上轰然爆发！瞬间压过了废墟中央“公主谱”散发出的磅礴生机！冰冷的死意如同无数根细密的冰针，顺着毛孔、顺着呼吸，疯狂地扎进每一个活人的骨髓深处！
陈默首当其冲。他离那冰冷源点不过咫尺之遥。那股寒意袭来，他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冻成了冰碴子，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铁手狠狠攥住，连跳动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条离水的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磕碰的声音在死寂的雨幕中格外清晰。
“呃！”嬴华闷哼一声，如同被无形的重拳击中胸口，踉跄着倒退半步才站稳。脖颈处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传来一阵冰针穿刺般的剧痛！她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团泥泞中的“破布”，瞳孔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悸！这寒意…比函谷关外最酷烈的北风更刺骨！带着一种让她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的…亡国之殇！
“啊——！”韫娴的尖叫撕心裂肺！她小小的身体如同被丢进冰窖，瞬间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抱住头，整个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巨大的恐惧彻底淹没了她，那寒意如同无数只冰冷的鬼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哭都哭不出声，只剩下濒死般的抽噎。
“李…李媛！”刘娉的惊呼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更深的恐惧。她离得稍远，但那股亡国寒潮同样让她如坠冰窟！更让她肝胆俱裂的是，那股源自她自身、温暖磅礴的生命能量洪流，在疯狂涌向李媛的途中，被这突然爆发的冰冷绝望硬生生截断了！
覆盖在李媛手腕上的那几根粗壮的金色根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璀璨的金光瞬间变得黯淡、摇曳！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墨汁般粘稠冰冷的黑气，正顺着那几根根须，疯狂地逆流而上！它们贪婪地吞噬着金色根须中蕴含的磅礴生机，所过之处，坚韧的根须表面竟迅速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李媛刚刚弹动了一下的身体，在这股冰冷黑气的侵蚀下，猛地一僵！灰败的脸色瞬间笼罩上一层死气沉沉的青灰色！那几根为她强行续命的金色根须，此刻竟成了输送死亡的冰冷导管！
“不！！！”刘娉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剧痛、绝望、还有一股被强行掠夺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她体内炸开！她左腿深处那股温暖磅礴的力量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狂怒，猛地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被剧痛折磨的身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她竟然拖着那条刚刚开始愈合、依旧剧痛钻心的断腿，在冰冷的泥泞中，用双手和仅存的右腿，疯狂地向前爬去！目标，正是那几根被黑气侵蚀、连接着李媛生命的金色根须！
“拦住她！”嬴华厉喝出声，如同金铁交鸣！她虽然同样被那亡国寒意震慑，但战场厮杀的本能让她瞬间判断出更大的威胁！那个泥泞中的“破布娃娃”才是源头！不解决她，所有人都得死！她顾不上手臂折断的剧痛，强忍着脖颈伤口被寒意侵蚀的麻木，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如同扑食的猎豹，带着一股惨烈的气势，首扑那个摔落在泥水中的朱媺娖！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右手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抓向朱媺娖的脖颈！这一抓毫无保留，是纯粹的、冰冷的杀意！她要扼杀这绝望的源头！
就在嬴华那致命的手爪即将触及朱媺娖冰冷脖颈的刹那！
异变陡生！
“呜…呜哇——！”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仿佛从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尖嚎，猛地从朱媺娖那被湿发覆盖的口中爆发出来！
这声音尖利、扭曲，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恐惧和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的疯狂绝望！声音爆发的瞬间，一股比刚才更加强烈、更加粘稠冰冷的亡国寒潮，如同失控的黑色风暴，以朱媺娖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炸开！
嬴华首当其冲！
她感觉自己的手爪像是狠狠插进了一团万载不化的玄冰！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整条手臂！那股疯狂绝望的精神冲击更是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脑海！剧痛！混乱！无数破碎的血色画面——崩塌的宫殿、燃烧的旗帜、扭曲的肢体、凄厉的哭嚎——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的意识防线！
“呃啊——！”嬴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前扑的身形硬生生被这股爆发的寒潮和精神冲击撞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数米外的泥泞里，溅起大片污浊的水花。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被冻结的右臂和脑海中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一时竟动弹不得！
这股爆发的寒潮和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整个废墟！
陈默离得最近，首接被这股力量掀得向后翻滚了好几圈，脑袋狠狠撞在一块凸起的碎石上，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厥过去。
韫娴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泥水里，双目翻白，竟是被这恐怖的精神冲击首接震晕了过去。
刘娉正疯狂爬向李媛，这股冲击波狠狠撞在她的背上！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金星乱冒，爬行的动作瞬间停滞，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泥泞里！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那股顺着金色根须逆流而上的粘稠黑气，在这股寒潮爆发的加持下，如同获得了新的燃料，瞬间暴涨！吞噬生机的速度陡然加快！那几根连接着李媛的金色根须，表面的白霜迅速蔓延、增厚，甚至开始发出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般的“咔嚓”声！
李媛的身体，在这股疯狂黑气的侵蚀下，猛地抽搐起来！灰败的脸上笼罩的死气愈发浓郁，口鼻中甚至渗出了暗黑色的血丝！她的生命之火，正在被这亡国寒潮以恐怖的速度强行掐灭！
“不！停下！给我停下！”刘娉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嘶吼！她不顾一切地催动左腿深处那股温暖磅礴的力量，试图将其灌入那几根即将被彻底冻结的金色根须！
然而！
就在她的意志和力量疯狂涌向那几根根须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几根被粘稠黑气和厚厚白霜覆盖、即将彻底断绝生机的金色根须，在刘娉拼尽全力的生命能量灌注下，非但没有恢复活力，反而猛地一颤！
紧接着！
呼——！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滚油中滴入冰水般的剧烈冲突，在那几根根须内部轰然爆发！
淡金色的生命能量与粘稠冰冷的亡国黑气，如同水火不容的宿敌，在狭窄的根须管道内疯狂地碰撞、撕咬、湮灭！
嗤嗤嗤——！
刺耳的、如同滚油煎肉般的爆鸣声，猛地从根须内部响起！那几根坚韧无比的金色根须，在两种极端力量的剧烈冲突下，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金光与黑气在裂纹中疯狂闪烁、喷溅！
这冲突产生的能量乱流，如同无数根烧红的烙铁，顺着那几根根须，狠狠地反噬回刘娉的身体！
“噗——！”刘娉猛地喷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鲜血落在冰冷的泥水里，瞬间腾起一小片白气！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击，猛地向后弓起！左腿深处那股温暖磅礴的力量瞬间变得狂暴、混乱！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她左腿的骨头缝里疯狂搅动！又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毒虫在啃噬她的骨髓！断裂的骨骼在狂暴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混合着淡金色的能量光芒，从伤口处汩汩涌出，染红了包裹的根须和冰冷的泥水！
“呃啊啊啊——！！！”刘娉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在泥泞中疯狂地翻滚、抽搐！双手死死抱住那条如同被投入炼狱的左腿！她的意识被这双重的剧痛彻底撕碎！一边是亡国寒潮对生命链接的疯狂侵蚀，一边是自身力量反噬带来的炼狱酷刑！
黍米点燃的生命之火，亡国带来的绝望寒潮。
两种力量，以李媛濒死的身体为战场，以刘娉的灵魂为媒介，在这冰冷的雨夜废墟之上，展开了最惨烈、最原始的湮灭与搏杀！
而引发这一切的源头——泥水中那团无声无息、散发着冰冷绝望的“破布娃娃”朱媺娖，她那被湿发覆盖的、苍白的脸颊上，一道暗红色的血泪，正缓缓地、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