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蛮夷”之地，安身不易
“呼…呼…” 嬴华蜷在沙发角落，抱着那个己经空了的、油腻腻的泡面桶，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她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嘴唇还微微红肿，脸上泪痕、油渍和泥污糊成一团，狼狈不堪，但眼神里那股凶狠的劲头却消散了不少，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胃里那团滚烫怪异的东西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虚假的饱足感，却驱不散西肢百骸透出的寒意。
陈默看着她，又看看窗外依旧没有停歇迹象的暴雨，头大如斗。恐惧被这荒诞的现实冲淡了些，但更迫切的麻烦来了——怎么安置这位“天降贵客”？总不能让她在冰冷潮湿、一片狼藉的客厅里坐一宿吧？
他小心翼翼地比划着，指向沙发，又指指自己，再指向楼上：“你…睡觉？那里？我的房间？客房？”他尽量放慢语速，手舞足蹈，试图用最原始的肢体语言沟通。
嬴华警惕地看着他，目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移动。当陈默指向楼上那片未知的黑暗时，她身体明显绷紧了一下，抱着泡面桶的手臂收得更紧，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仿佛那楼梯尽头藏着噬人的猛兽。
“安全！”陈默加重语气，拍着胸脯保证，又做出一个闭眼睡觉的姿势，“没有危险！暖和！”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干爽的T恤，又指了指她还在滴水的深衣，打了个夸张的寒颤。
嬴华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冰冷的衣物，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寒冷是真实的，深入骨髓。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她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括。她依旧抱着那个空泡面桶，仿佛那是唯一的盾牌。
陈默松了口气，赶紧在前面带路，刻意放慢脚步，让她能看清环境。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嬴华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踏得极轻、极稳，像行走在悬崖边缘，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或后退的姿态。她的眼睛如同探照灯，扫视着墙壁上挂着的抽象画、楼梯拐角的绿植、头顶造型奇特的吊灯，每一样东西都让她眼底掠过一丝惊疑。
终于到了二楼走廊。陈默推开一扇门，按亮了灯。这是一间整洁的客房，一张铺着浅蓝色床单的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他走进去，尽量表现出无害，指着那张看起来柔软舒适的床：“这里！睡觉！舒服！”
他努力做出一个享受的表情，甚至夸张地拍了拍松软的枕头。
嬴华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她的目光首先锁定了房间正中央那张床。那柔软蓬松的床垫、干净整洁的床单，在她眼中，却像某种未知的陷阱。舒适？对于从小在戒备森严的宫室、随时可能面临刺杀的环境中长大的她来说，这种毫不设防的“舒适”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睡在这种东西上，无异于将脖颈暴露在敌人的刀锋之下！
她几乎是立刻移开了目光，带着一种本能的排斥。她的视线在房间里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门边一小块相对空旷的地板上。那里铺着深色的木地板，离门很近，背靠墙壁，视野可以覆盖整个房间入口。
就是那里！
她抱着泡面桶，一声不吭地走到那块空地前。没有任何犹豫，她首接屈膝，以一种极其标准、甚至带着点仪式感的姿态，缓缓跪坐下来，然后身体一侧，蜷缩着躺了下去！冰冷的、坚硬的地板瞬间透过湿冷的衣物传来，让她微微打了个寒噤，但她脸上却露出一丝奇异的安心。她将那个空泡面桶紧紧搂在怀里，后背紧贴着墙壁，双腿微微蜷起，形成一个防御性的姿态。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壁灯下，依旧警惕地半睁着，如同黑暗中潜伏的哨兵。
陈默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有床不睡睡地板？还抱着个垃圾？
“喂！地上凉！脏！”陈默急了，指着地板，又指指床，试图把她拉起来。
嬴华只是更紧地缩了缩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警告意味的低呜，眼神锐利地刺向他，仿佛在说：别靠近！这里很好！
陈默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她像只固执的流浪猫般蜷在冰冷的地板上，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嘴唇还有些红肿，怀里还抱着那个油腻的纸桶……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沟通障碍带来的挫败感几乎将他淹没。
算了！随她去吧！陈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放弃了。他转身想走，又停住脚步。目光扫过她湿透的衣物和冰冷的地板，终究还是不忍心。他叹了口气，走到衣柜前，翻出一条自己冬天用的厚实毛毯，尽量轻柔地扔在离她不远处的地上。
“毯子…盖着…暖和…”他指了指毯子，又做了个裹紧的动作。
嬴华警惕地看着那条陌生的、毛茸茸的东西，没有任何动作。
陈默无奈，只好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他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缝，方便自己观察，也让她不至于太过封闭感到恐惧。
门一关上，嬴华紧绷的身体似乎才极其细微地放松了一点点。她侧躺着，耳朵却像警觉的兔子一样竖着，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脚步声远去了。她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那条厚实的毛毯上。犹豫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都似乎小了些。最终，对寒冷的屈服战胜了戒备。她极其缓慢地伸出一只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毛毯的边缘。
好软…好暖…
这触感让她微微一怔。她犹豫了一下，猛地将毛毯快速拖到自己身边，然后像筑巢一样，用毯子把自己裹紧，只露出小半张脸和那双依旧警惕的眼睛。暖意渐渐包裹住冰冷的身体，像一层无形的盔甲，驱散了一些寒意和恐惧。她满足地、无声地喟叹了一下，身体蜷缩得更紧，怀里依旧抱着那个空泡面桶。
门外，陈默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板上，疲惫地捂住脸。客厅里翻倒的茶几、溅开的泥水、地毯上那几个诡异的焦黑圆痕……还有客房里那个睡在地板上、抱着垃圾的古怪女孩。
这混乱的一夜，像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他掏出手机，屏幕幽幽的光照亮他迷茫的脸。报警？怎么说？有个古代人掉我家了？精神病院电话？或者……他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屏幕，目光落在搜索引擎上。
鬼使神差地，他输入了几个字：“秦朝…深衣…椎髻…”
按下搜索键的瞬间，心脏莫名地快跳了几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