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六章 青玉名,雨夜归
阁楼洞口,深邃的黑暗如同愈合的伤口,吞噬了最后一丝冰冷的青光。翻板边缘残留的微尘,在死寂的空气中无声飘落。
客厅里,时间被强行拉回破碎的现实。窗外“渡鸦”引擎的低沉嗡鸣重新涌入耳膜,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现实感。
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的喘息。
嬴华依旧撑着那截椅腿,身体却不再因剧痛而剧烈颤抖。体内那股磅礴的暖流如同奔涌的地脉,强行弥合了最致命的创伤,留下的是沉重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没有看向阁楼那重归死寂的黑暗,也没有看向楼梯上扑倒的朱九,而是死死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钉在了楼梯口的地面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本书。
暗黄色的粗糙封皮,沾染着灰尘和暗红的血点。封皮中央,一个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秦篆大字,如同用最上等的青玉雕琢而成,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深邃、内敛、冰冷而永恒的光泽——
【华】。
那是她的名。属于大秦嬴氏宗女的封号与名讳。
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混杂着震撼、困惑、血脉深处的悸动,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某种超越时空的存在所“标记”的宿命感,在她胸中汹涌激荡,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握着椅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木屑中。
刘娉捂着胸口的手缓缓放下,眩晕感彻底消失,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的目光同样被那本古册牢牢锁住,瞳孔深处是极致的震惊。封皮上的字……青玉凝成?不是墨迹!刚才那股磅礴的意志波动……守护?对抗阁楼的存在?这本“公主谱”……到底是什么?它为何能回应嬴华之名?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个装着黍米种子的暗色小囊,指尖冰凉。
李媛从餐桌下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头,脸上泪痕和灰尘混在一起,狼狈不堪。她惊魂未定的目光扫过阁楼那令人心悸的黑暗洞口,又迅速落回地面那本发光的书。封皮上那个青玉般的【华】字让她心头莫名一悸,仿佛某种沉睡的、属于宫廷的记忆被触动。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胸前繁复的披帛,指尖微微颤抖。刚才那股温暖安定的力量……是这书给的?
冰箱门“咔哒”一声被彻底推开。韫娴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子,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隔层里爬了出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她的小脸依旧煞白,杏核眼却死死盯着地上那本发光的书,充满了不可思议和一种……懵懂的敬畏。那书……刚才在发光?像神仙的宝贝?
陈默是第一个从震撼中勉强找回行动力的人。他离楼梯最近,也离扑倒在地的朱九最近!“朱九!” 他嘶哑地喊了一声,顾不上手臂的剧痛和身体的沉重,连滚带爬地扑到楼梯边。
朱九脸朝下扑倒在冰冷的木阶上,一动不动。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脸颊,身下蜿蜒着早己干涸发黑的血迹。那只曾伸入阁楼黑暗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沾满血污的手掌摊开着,指尖冰冷僵硬。
“朱九!醒醒!你醒醒!” 陈默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向她的颈侧。指尖触碰到冰凉滑腻的皮肤,他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一秒……两秒……
指尖下,传来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搏动!
一下……又一下……
虽然缓慢,虽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但……还在跳动!
她还活着!
巨大的庆幸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陈默!他几乎虚脱般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己经被冷汗完全浸透。“活着……她还活着……” 他喃喃着,声音嘶哑。
就在这时!
“噗通!”
一声沉闷的倒地声在门口响起!
是博士!
在嬴华抵着他喉咙的碎木因她分神而力道松懈的瞬间,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如同烂泥般在地!他脸上那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扭曲表情彻底崩溃,只剩下一种失魂落魄的、如同信仰崩塌的呆滞。
他左眼上那个深蓝色的单镜片目镜,镜片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边缘闪烁着混乱的、黯淡的微光。他无意识地抬起颤抖的手,摸索着,一把将那破碎的目镜扯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 目镜碎裂,细小的零件西散崩飞。
“不可能……不可能……” 博士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像是砂纸摩擦,“湮灭级对冲……锚点共鸣……青玉名……还有……还有那道光影……”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楼梯口那本散发着青玉光泽的古册,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困惑、恐惧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疯狂,“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它在保护你们?!它对抗了……对抗了阁楼里的……‘那个’?!”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最后几乎成了尖叫。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在地上扭动,像一条离水的鱼。“冷锋那个蠢货!他差点毁了……毁了……样本!无价的样本!超越理解的样本!”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目光扫过重伤却挺立的嬴华,扫过地上那本古册,最后落在楼梯上生死不知的朱九身上,充满了扭曲的占有欲和极度的后怕。
嬴华被他聒噪的声音惊醒,从对古册的震撼中抽离。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状若癫狂的博士,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她没有再理会他,目光越过他,投向门外悬停的“渡鸦”飞行器。引擎的嗡鸣如同催命的符咒。
“闭嘴!” 嬴华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闷雷滚过,“滚!带上你的人!立刻!” 她用椅腿重重顿了一下地面,碎裂的木屑飞溅。
博士被这饱含杀意的低吼震得一哆嗦,癫狂的嘶吼戛然而止。他仅剩的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个重伤的女人,此刻散发出的凶悍气息比刚才更加可怕!他毫不怀疑,再停留一秒,那截碎木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喉咙!
他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冲向门外悬停的“渡鸦”。舱门无声滑开,他几乎是跌了进去。
“渡鸦”引擎发出更加狂暴的轰鸣,幽蓝色的尾焰猛然喷吐,卷起庭院里最后一点枯枝败叶,如同受惊的黑色巨鸟,猛地拉升,瞬间消失在铅灰色的、开始飘落冰冷雨丝的阴沉天幕之中。
“渡鸦”消失的轰鸣声还在耳畔回荡,冰冷的雨丝己经穿过破碎的大门,斜斜地飘了进来,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打在每个人脸上。
客厅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窗外越来越密的雨声。
嬴华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靠着门框的残骸缓缓滑坐在地。体内那股暖流带来的力量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透支后的沉重和依旧隐隐作痛的脏腑。她疲惫地闭上眼睛,粗重地喘息着。
刘娉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雨幕和被风吹得狂乱摇曳的枯枝,眼神沉静如水。她弯腰,小心地端起窗台上那个小小的花盆。盆里,那株在寒风中顽强摇曳的黍米嫩苗,叶片上沾满了晶莹的雨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却无比倔强的生机。
李媛慢慢地、试探性地从餐桌底下爬了出来。华丽的襦裙沾满了油污和灰尘,额头的红肿依旧刺眼。她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看着破碎的大门,看着楼梯上生死不知的朱九,又看看坐在地上闭目喘息的嬴华,最后目光落在刘娉手中那盆小小的黍米苗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后怕、茫然和一丝微弱归属感的复杂情绪,在她眼中缓缓流淌。她默默地走到沙发边,蜷缩着坐了下来,双手抱紧了膝盖。
韫娴依旧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冰箱,小脸上惊魂未定。她看看窗外的大雨,又看看客厅里沉默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楼梯口地面那本不再发光、却依旧显得神秘莫测的古册上。她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带着哭腔说:“……好冷……”
陈默跪坐在楼梯边,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朱九翻过身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沾着未干的泪痕和血污。陈默脱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外套,笨拙地盖在她冰冷的身上。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疲惫的嬴华,沉静的刘娉,茫然的李媛,惊恐的韫娴,最后落回怀中气息微弱的朱九。
破碎的家,重伤的同伴,神秘的威胁,还有那本烙印着嬴华之名的诡异古册……以及阁楼深处那冰冷光影的余悸。
冰冷的雨丝不断飘入,打湿了破碎的地板,也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衫。
风雨飘摇,前路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