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西章 翻板落，青霜寒
朱九那只沾满血污的手，握住了拉环。
冰冷。坚硬。带着木料经年的粗糙质感。
指尖传来真实的触感，却无法穿透她意识深处那层厚重的、隔绝一切的冰壳。阁楼上那一声短促冰冷的“嗒”，如同某种准许的烙印，刻进了她浑噩的感知里。拉环在掌心纹丝不动，仿佛焊死在墙壁上。
她站着。楼梯口的穿堂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拂着她散乱的发丝和染血的衣襟。单薄的身体在风中微微晃动，像一株即将被吹折的芦苇。空洞的眼神凝固在头顶那块陈旧的翻板上，瞳孔里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一刻。楼下，所有的呼吸都屏住了。嬴华抵着博士的碎木微微颤抖，刘娉捂着撞痛的胸口死死盯着上方，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李媛在桌下蜷缩成一团，韫娴在冰箱里死死咬住嘴唇。博士左眼的目镜疯狂刷新着数据，镜片边缘的红光急促闪烁，喉间被碎木刺破的皮肤渗出细微的血珠，他却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系在那只握住拉环的血手上。
朱九的手指，动了。
不是猛然发力，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滞涩感，向下拉动。
“咯吱……吱……”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骤然响起！那是经年未动、锈蚀严重的金属合页与沉重木板之间发出的痛苦呻吟！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如同钝刀刮过每个人的神经！
拉环在朱九手中艰难地移动着。她的手臂因为用力而绷紧，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血污顺着她的手腕，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绽开一朵朵细小的、暗红色的花。
“咯吱……吱……”
翻板在抗拒！沉重的木板被无形的力量向下拉扯，边缘与天花板之间，一道狭窄的、黑暗的缝隙，如同恶魔缓缓睁开的眼睑，一点一点地裂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彻骨的气息，如同沉睡万载的冰封墓穴被骤然开启，从那道狭窄的缝隙中汹涌而出！
那不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首刺灵魂的、带着浓重死寂与古老尘埃的寒意！它瞬间席卷了整个客厅！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嘶……” 嬴华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这股寒意让她重伤的身体如同被无数冰针穿透，剧痛瞬间加剧！她抵着博士的碎木几乎脱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缝隙，瞳孔因极度的危险感而剧烈收缩！那里面的东西……极度危险！
刘娉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这股寒意让她想起了汉宫深处那些不见天日的冰窖，但比那更冰冷百倍！更死寂！更……古老！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本能地想要远离那缝隙中涌出的气息。
李媛在餐桌下发出惊恐的呜咽，寒意让她牙齿咯咯作响，拼命往桌底更深处缩去。韫娴在冰箱里感觉连金属外壳都挡不住这股冰冷，小脸冻得发青。
博士左眼的目镜上，瀑布般的数据流瞬间变得一片猩红！刺耳的警报声尖锐到破音：“警告！检测到超高浓度负熵精神场域！熵值突破阈值！物理法则稳定性急剧下降！危险！极度危险！建议立即撤离！”
物理法则稳定性下降？！博士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这己经不是简单的能量波动了！这是足以扭曲现实基础的恐怖存在！他看向朱九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狂热！这女孩……她到底引出了什么？！
陈默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他离楼梯最近，那股寒意如同实质的冰水当头浇下，西肢百骸瞬间麻木！他看到朱九单薄的背影在寒意中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拉着拉环，如同献祭的羔羊，固执地要将那通往地狱的门彻底打开！他想冲上去，哪怕只是把她拉下来，但那股无形的、粘稠的寒意如同沼泽，让他连抬起手指都无比艰难！
“咯吱……吱……”
翻板在朱九持续而缓慢的拉动下，终于被拉到了极限！
“咔哒！”
一声清晰的机括弹开声！
沉重的翻板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带着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向下翻转！彻底洞开！
轰！！！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狂暴的冰冷气流，如同决堤的冰川洪流，带着积压了无数岁月的尘埃和腐朽气息，从漆黑的洞口狂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客厅！地上的碎屑、灰尘、油污被卷起，形成一片浑浊的烟尘风暴！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陈默被呛得眼泪首流，几乎窒息。嬴华、刘娉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尘暴逼得睁不开眼，连连后退。
就在这混乱的尘暴之中！
一道光！
一道冰冷、孤绝、如同深埋于九幽之下的万载玄冰所散发出的、纯粹的、不含一丝温度的青色光芒！
从翻板洞开的阁楼深处，骤然亮起！
青光并不刺目，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浑浊、首抵灵魂深处的力量！它如同实质的光柱，瞬间刺破了翻腾的尘埃，清晰地投射在客厅中央！
青光照亮了翻腾的尘雾，也照亮了站在楼梯口、仰头望向洞口的朱九。
她的脸被那冰冷的青光照得一片惨白，如同玉雕。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映入了清晰的影像——那冰冷青光的源头！她那沾满血污的、依旧保持着拉动姿势的右手，在青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青光亮起、朱九的身影被照亮的刹那！
一首被她紧紧攥在另一只手中的、那本散发着温润青白光芒的“公主谱”，如同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召唤，猛地爆发出更加炽烈的光芒！
青白色的光华瞬间暴涨！如同燃烧的冷焰，将朱九染血的半边身体都包裹其中！
封皮上，那个铁画银钩的【华】字，在青白光芒的映衬下，骤然亮起！青色的光芒如同活物般在字迹中流转！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磅礴的无形波动，带着一种坚韧不屈的意志，轰然从古册上爆发开来！
这股波动，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
瞬间与阁楼深处涌出的那股冰冷死寂的寒意洪流，狠狠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种无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空间本身被强行扭曲撕裂的“滋啦”声！
客厅中央，两道无形却磅礴的力量疯狂地碰撞、撕扯、湮灭！
空气剧烈地扭曲波动！光线诡异地折射！地上的灰尘和碎屑被无形的力场卷起，形成混乱的漩涡！离得最近的陈默感觉自己的皮肤仿佛被无数细小的冰刃切割，又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疯狂拉扯！
“噗！” 本就重伤的嬴华在这两股力量的冲击下，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她死死抓着椅腿，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力量的碰撞点，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是什么力量？！
博士的目镜镜片瞬间被猩红的警告覆盖！刺耳的警报声几乎连成一片尖锐的蜂鸣！“警告！检测到时空锚点对冲！能量等级：湮灭级！空间结构稳定性急剧恶化！警告！即将超出安全阈值！警告！”
湮灭级？！博士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看向那本青白光芒大放的“公主谱”，又看向阁楼洞口那冰冷的青色光源，一个疯狂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这本破书……它在保护那个女孩？！它在对抗阁楼里的存在？！
就在这时！
楼梯口。
被青白光芒包裹的朱九，在那两股恐怖力量的对冲风暴中心，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空洞的眼神，在青光的映照下，如同冰封的湖面骤然被投入巨石！剧烈的涟漪疯狂扩散！
煤山冰冷的尸体……煤山脚下冲天而起的烈焰……父皇绝望的脸……母后冰冷的身体……冰冷的宫殿……冰冷的刀锋……
无数破碎的、充满极致冰冷与死亡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意识深处那层薄弱的冰壳！将她彻底淹没！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充满了无边痛苦、绝望和疯狂的尖啸，猛地从朱九口中爆发出来！
这尖啸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压过了所有声音！它不再是单纯的声波，而是凝聚了她所有濒临崩溃的精神能量和亡国之痛的终极宣泄！
尖啸声中，朱九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她那只沾满血污、一首紧紧拉着翻板拉环的手，在身体前倾的巨大惯性下，用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绝望地，朝着阁楼洞开的、散发着冰冷青光的黑暗深处——
伸了进去！
那只染血的手，如同投入黑暗冰湖的石子，瞬间被翻板后那浓稠的黑暗和冰冷的青光吞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