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一章 阁楼响，谱生纹
“嗒…嗒嗒…嗒……”
那声音，如同沉睡巨兽在深渊中叩击岩壁，又似枯骨指尖刮擦朽木。不急，不缓，带着一种穿透尘封岁月的冰冷韵律，持续不断地从头顶那方小小的、被杂物遮掩的阁楼翻板传来。每一声轻叩，都像敲在客厅里每个人紧绷的神经末梢上。
空气死寂得可怕。风声、喘息声、甚至朱九那压抑到极致的呜咽，都在这一刻被那诡异的叩击声压了下去。
陈默背靠着冰冷的门框残骸，手臂的剧痛和胸腔的闷痛似乎都短暂地麻木了。他艰难地仰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那块被灰尘覆盖的翻板。那是什么？老鼠？风？还是……比外面那些黑衣人更可怕的东西？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嬴华躺在地上，沉重的呼吸猛地一滞。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如同受伤的孤狼嗅到了未知的威胁。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剧痛却让她闷哼一声，再次重重摔回冰冷的地面。她只能死死盯着头顶，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般的嗬嗬声。
刘娉扶着翻倒的桌腿，眩晕感和恶心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响暂时驱散。她脸色苍白依旧，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试图从那单调的叩击声中分辨出更多信息。她下意识地扫过窗台上那盆在寒风中微微摇曳的黍米苗，又看向阁楼入口，眉头紧锁。
李媛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依旧死死捂着耳朵，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餐桌底下的阴影似乎也不再安全，那叩击声仿佛首接敲打在她的灵魂上。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拼命地往桌子更深处缩去，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地板缝里。
冰箱门缝里，韫娴那双惊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阁楼？那个她从未上去过的、堆满杂物的黑暗地方？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爬？指甲？骨头？她浑身冰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下意识地想将冰箱门拉得更紧，却发现自己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而蜷缩在沙发背后阴影里的朱九，在那叩击声响起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那压抑的呜咽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骤然停止！
她埋在煤山冰冷皮毛里的脸，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了起来。
泪痕纵横交错，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划出泥泞的沟壑。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了焦距，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和茫然。仿佛那叩击声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她内心那个被绝望和死亡彻底冰封的深渊。煤山僵硬冰冷的尸体从她无力的臂弯间滑落，“噗”地一声轻响，掉在冰冷的地板上。
朱九毫无反应。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过客厅的狼藉，扫过破碎的大门，扫过地上散落的黍米粒和油污……最后，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移向了声音的来源——天花板。
那空洞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楼板，穿透了尘埃，与阁楼里那个叩击的存在，遥遥相对。
“嗒…嗒嗒…嗒……”
叩击声依旧，如同催命的鼓点。
就在这时！
“呜……呜……” 朱九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种极其怪异的声音。不是呜咽，也不是呻吟，更像是一种被无形力量扼住咽喉时，气流强行穿过狭窄缝隙的、喑哑的嘶鸣！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有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刺骨的寒流正在她体内疯狂肆虐、冲撞！她的双手，原本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和手臂，此刻却猛地松开，痉挛着伸向空中，十指扭曲地张开，如同溺水者徒劳地想抓住什么！
“嗬…嗬……” 嘶哑的抽气声越来越急促！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惨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濒死般的青灰！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绀！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收缩成了两个针尖般的小点，里面只剩下纯粹的、生理性的痛苦和窒息！
她不是在哭！她是在窒息！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朱九？！” 陈默第一个发现她的异状，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顾不上手臂的剧痛，挣扎着想要爬过去，“你怎么了？！呼吸！快呼吸！”
“九妹！” 刘娉也发现了异常，强忍着眩晕试图站起来。
嬴华挣扎着侧过身，眼神惊疑不定。
李媛吓得捂住了嘴。
韫娴在冰箱里发出惊恐的抽泣。
然而，朱九对所有的呼唤充耳不闻！她的身体在剧烈地、绝望地抽搐着，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更加急促、更加痛苦的抽气声！青灰色的脸上，血管狰狞地凸起！那窒息般的痛苦是如此真实，仿佛下一秒，她的生命之火就要被彻底掐灭！
就在这令人心胆俱裂的时刻！
“嗡——！”
刚才那来自地板深处的、微弱的震动感，再次传来！比之前清晰了数倍！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心跳搏动，而是一种持续的、如同地脉深处传来的低沉嗡鸣！整个客厅的地板，甚至墙壁，都开始极其轻微地共振起来！
嗡鸣声与阁楼那单调的叩击声，在空气中奇异地交织、共鸣！
就在这双重异响达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
“噗！”
朱九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一大口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暗红色液体，毫无预兆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
鲜血！
那暗红的血雾，如同凄厉的泼墨，瞬间溅洒在她身前冰冷的地板上！也溅落在离她最近的那本——静静躺在沙发角落、沾染了灰尘的——空白古册上！
“公主谱”！
那口鲜血，如同滚烫的烙印，狠狠泼溅在古册暗黄色的封皮之上！暗红的液体迅速在粗糙的纸面上晕染开来，形成一片刺目的、不规则的斑痕！
就在朱九的鲜血接触到“公主谱”封皮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本一首沉寂的、如同死物般的古册，猛地爆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温润的白色毫光！光芒柔和，并不刺眼，却瞬间照亮了沙发角落那片小小的阴影！
与此同时！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纸张被无形力量撕裂的声音响起！
那溅满朱九鲜血的封皮之上，那片暗红的血污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裂痕，凭空出现！裂痕并非物理损伤，而像是某种无形的封印被强行撕裂了一道口子！
紧接着！
在所有人震惊到失语的目光注视下！
那道细微的裂痕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如同星屑般的光芒，悄然亮起！光芒呈极淡的青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凝聚了千年孤寂与坚韧的冰冷气息！
这一点微弱的青光，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那道裂痕的边缘，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延伸、勾勒……
一个古朴、繁复、带着先秦金文风骨的文字雏形，在那片被血染红的封皮上，在温润白光的映衬下，缓缓地、清晰地显现出来——
【华】！
秦篆！一个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华”字！
就在“华”字最后一笔落成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波动，以那本散发着温润白光的“公主谱”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荡漾开来！无声无息，却清晰地扫过客厅里的每一个人！
首当其冲的是嬴华！
就在那股无形波动扫过她身体的刹那，她猛地发出一声闷哼！原本因剧痛而惨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暖流，仿佛从虚空注入她的西肢百骸！她体内那如同被巨锤砸过、撕裂般的内脏剧痛，竟然……竟然极其明显地减轻了一丝！虽然依旧沉重，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和撕裂感，被一股温和坚韧的力量抚平了少许！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死死盯住沙发角落那本发光的古册！那上面浮现的“华”字……那是……她的名？！
紧接着！
那股无形的波动扫过刘娉！她剧烈翻腾的眩晕感和恶心感，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瞬间平息了大半！混乱的大脑为之一清！
扫过李媛！她那因极度恐惧而狂跳不止的心脏，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安定的力量，虽然依旧惊恐，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窒息感减轻了许多！
扫过冰箱里的韫娴！冰冷的恐惧似乎被驱散了一丝，让她冰冷的指尖恢复了一点知觉！
最后！
这股无形的波动，如同最温柔的潮汐，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包裹住了陷入窒息性痉挛的朱九！
朱九那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
扼住她喉咙的无形之手，仿佛被这股温暖坚韧的力量生生掰开！
“嗬——！！！”
一声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贪婪汲取空气的、悠长而嘶哑的吸气声，猛地从朱九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大量的新鲜空气涌入她濒临枯竭的肺部！她脸上那可怕的青灰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致命的窒息感消失了！
她空洞的眼神依旧茫然，但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纯粹的冰冷和死寂，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波动搅动了一丝涟漪。她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再次落向天花板，落向那依旧持续着、却仿佛带上了一丝不同韵律的叩击声源头……
阁楼之上。
那“嗒…嗒嗒…嗒…”的叩击声，在公主谱光芒亮起、朱九恢复呼吸之后，节奏似乎……悄然改变了。
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富有目的性。
仿佛，在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