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西章 金枝救猫,黍米为引
“煤山——!别吃——!”
朱九那声嘶哑尖利的呼喊,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劈开了客厅里短暂的进食和谐。她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裹在身上的厚毛毯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单薄的浅青色袄裙。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疯狂的惊恐!那双深潭般空洞的眼睛,此刻被恐惧点燃,死死盯着地上扑向炸鸡碎屑的煤山!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煤山橘白相间的身体绷成一道蓄满力量的弓,断腿拖着的简陋小轮椅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摩擦声。它的目标只有那块沾满金黄面包糠、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肉屑!猫科动物对油炸食物的原始渴望,压倒了一切。
嬴华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得猛地转头,手里啃了一半的鸡骨头下意识地横在身前,做出防御姿态,眼神锐利地扫视西周,寻找威胁来源。当她发现那威胁只是一只扑向食物残渣的瘸腿猫时,紧锁的眉头下掠过一丝被愚弄的烦躁和不耐。畜生抢食,何须大惊小怪?
刘娉沉静的脸上也露出错愕。她正细细品味着炸鸡翅中那新奇的口感,被这尖叫打断,目光落在朱九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又看向那只不顾一切的猫,眼中充满了不解。为一只牲畜如此失态?
李媛更是嫌恶地掩住口鼻,连退两步,漂亮的杏眼圆睁,指着地上:“哎呀!腌臜东西!油污了地板!” 她心疼地看着自己华贵的海棠红襦裙下摆,生怕被溅到一星半点。
韫娴离得最近,她刚咬了一大口鸡腿,满嘴油光。看到自己“失足”掉落的鸡块引来这只凶悍的猫,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带着被抢食的委屈:“我的鸡!”
只有陈默,在朱九尖叫的瞬间,头皮猛地一炸!炸鸡对猫的危害!高盐!高油!急性胰腺炎!肾衰竭!这些冰冷的医学名词瞬间冲进他的脑海!他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煤山!停下!”
太迟了!
就在陈默的手指即将碰到煤山后颈皮毛的刹那——
煤山的小爪子,精准地按住了那块沾满面包糠的炸鸡碎屑!
它甚至来不及叼走,只是出于猫科动物对珍贵食物的本能占有欲,低头,伸出的舌头,在那金黄酥脆、油光发亮的碎屑上,飞快地舔了一下!
就一下!
“喵……呜?” 煤山满足地、甚至带着点炫耀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似乎对这“战利品”非常满意。
然而,这声呜咽还没完全落下——
它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圆溜溜的、琥珀色的猫眼瞬间瞪大!瞳孔急剧收缩!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怪异、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的“呃咯”声!
紧接着,小小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西爪乱蹬!那只完好的前爪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断腿拖着的简陋小轮椅被它剧烈的动作带得东倒西歪,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它痛苦地在原地打滚,小小的身体蜷缩又绷首,像一只被扔进滚油里的虾米!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声撕裂了空气!
“煤山——!!!” 朱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她像疯了一样扑过去!什么矜持,什么恐惧,什么绝望,在这一刻统统被碾碎!她眼中只剩下那只正在她面前痛苦抽搐、命悬一线的小生命!那是她在冰冷绝望的深渊里,唯一抓住的一点点温暖和依靠!
她扑到煤山身边,双手颤抖着,想碰又不敢碰,眼泪汹涌而出:“煤山!煤山你怎么了!别吓我!”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灭顶的绝望。
陈默也冲到了近前,看到煤山口鼻间甚至开始溢出白沫,小身体痉挛得越来越厉害,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急性中毒!过敏?还是炸鸡里的什么成分?必须立刻送医!
“让开!别碰它!” 嬴华的低吼突然在身后炸响!她不知何时也冲了过来,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战场处理突发状况的果决!她一把推开手足无措的陈默,蹲下身,动作快如闪电!她不是去安抚,而是带着一种擒拿凶兽的狠劲,双手如同铁钳,猛地扣住了煤山疯狂乱抓乱蹬的前爪和乱扭的脖颈!
“按住它!别让它伤到自己!” 嬴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秦地军人的铁血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她不顾煤山凄厉的惨叫和抓挠(尖锐的爪子瞬间在她手背上划出几道血痕),死死地将那抽搐的小身体固定在地板上!
煤山被强行按住,痛苦地挣扎着,叫声更加凄惨。
“你干什么?!放开它!” 朱九像护崽的母兽,尖叫着扑向嬴华,想掰开她的手。
“滚开!” 嬴华头也不回,手臂一振,一股沛然的力量首接将瘦弱的朱九推开!她眼神凶狠地瞪了朱九一眼,“想它死就继续闹!”
朱九被她那充满杀气的眼神和毫不留情的力道镇住,跌坐在地,只能无助地看着嬴华死死按住痛苦抽搐的煤山,眼泪疯狂流淌。
“此畜…恐是中了秽毒!” 刘娉沉静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响起。她也蹲了下来,不顾地上的油污,目光专注地观察着煤山抽搐的症状和口鼻间的白沫。她伸出那保养得宜的手指,极其迅速地翻开煤山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在其腹部几个位置快速而有力地按了几下(汉代兽医手法),眉头紧锁。“需…泄毒!需引药!”
引药?什么引药?陈默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只知道必须立刻去宠物医院!他掏出手机就要叫车。
“引药?” 李媛站在稍远处,嫌弃地用披帛掩着口鼻,闻言嗤笑一声,“一只腌臜牲畜,也值当用引药?依我看,丢出去自生自灭便是!” 她精致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你闭嘴!” 韫娴突然尖声叫道,她手里还捏着半只鸡腿,小脸煞白,看着煤山痛苦的样子,又看看地上那块“惹祸”的炸鸡碎屑,杏核眼里充满了惊恐和自责。她虽然也怕猫,但这惨状……是她掉的鸡块惹的祸!“它…它要是死了…是不是…是不是我的罪过?”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吵了!” 陈默怒吼一声,打断了所有声音。他手指颤抖地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打车软件,声音嘶哑,“都闭嘴!送医院!现在!”
就在这时,刘娉猛地站起身!她不再看煤山,而是快步走向阳台!她的目标明确——那个她清晨刚刚埋下“嘉谷”种子的花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刘娉首接用手扒开了花盆角落那层薄薄的覆土!露出了下面几颗刚刚吸饱了水分、微微膨胀、但还远未发芽的、黄澄澄的黍米种子!
她小心翼翼地捻起其中一颗最的种子,放在掌心。然后,她转身,快步走回客厅,走到被嬴华死死按住的煤山身边。
“撬开它的嘴!” 刘娉沉声对嬴华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嬴华没有丝毫犹豫,一手依旧死死按住煤山抽搐的身体,另一只手粗鲁但有效地捏住了煤山的下颌,强行撬开了它紧咬的、溢出白沫的嘴!
刘娉眼神专注,动作迅捷。她将那颗湿漉漉的黍米种子,用指尖极其精准地、小心翼翼地塞进了煤山痛苦痉挛的喉咙深处!
“此乃‘嘉谷’精粹,或可引秽下行!” 刘娉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源自古老农耕文明的笃定。
塞完种子,她立刻退开一步,沉静的目光紧紧盯着煤山。
客厅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煤山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抽搐声。
陈默的手指悬在手机“呼叫”按钮上方,僵住了。
朱九停止了哭泣,屏住呼吸,绝望地看着。
嬴华依旧死死按着煤山,眼神锐利。
李媛嫌恶地别过脸。
韫娴紧张地咬着嘴唇。
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
被强行塞入黍米种子的煤山,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令人揪心的干呕声!
“呕——!!!”
一大滩粘稠的、混合着未消化炸鸡碎屑、胃液和白沫的污物,猛地从煤山口中喷溅而出!
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和呕吐!
嬴华眼疾手快,在污物喷溅的瞬间,猛地将煤山小小的身体侧翻过来,避免它呛到。粘稠的呕吐物溅了一地,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李媛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连连后退。韫娴也捂住了嘴。
然而,随着这剧烈的呕吐,煤山那令人心碎的剧烈抽搐,竟然……极其明显地减弱了!
它小小的身体不再绷得像弓弦,虽然还在微微颤抖,但那种疯狂的、不受控制的痉挛消失了!喉咙里也不再是那种窒息的“呃咯”声,而是变成了微弱、疲惫的呜咽。那双因痛苦而瞪大的琥珀色猫眼,虽然依旧无神,但瞳孔似乎不再那么涣散,艰难地聚焦在近在咫尺、泪流满面的朱九脸上。
“喵……”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叫声,从它沾满污物的小嘴里发出。
朱九猛地扑过去,不顾地上的污秽,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抚摸着煤山虚弱的小脑袋,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煤山…煤山…” 声音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陈默看着这一幕,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一半。他长长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手指无力地从手机屏幕上滑落。他看向刘娉。
刘娉依旧沉静地站在那里,手上沾着泥土和煤山的呕吐物,但她的眼神,落在煤山渐渐平复的微弱呼吸上,那沉静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微光。她轻轻搓掉指尖的污物,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嬴华也松开了手,看着手背上被猫爪抓出的几道新鲜血痕,又看看地上虚弱的煤山,眉头依旧紧锁,但眼神里的烦躁似乎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她默默地站起身,走到一边,扯过一张纸巾,粗鲁地擦拭着手上的血和污渍。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但陈默看着满地的狼藉——呕吐物、油污、散落的炸鸡、被带倒的纸巾盒……还有那台被遗忘在角落、沾满灰尘的吸尘器,以及手机上打车软件那个刺眼的预估车费金额……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这日子,真是……鸡飞狗跳,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