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炸鸡惊魂，五曜初聚
“爱新觉罗·韫娴？”
陈默捏着那张薄薄的外卖单，指尖冰凉，塑料纸在他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窸窣声。那六个打印出来的方块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脑子一片空白。他僵硬地、一寸寸地扭动脖颈，目光如同生锈的齿轮，涩然转向楼梯口。
靛蓝色的窄袖旗装裹着少女初显玲珑的身段，立领衬得一张圆润小脸愈发稚嫩。标准的“两把头”上簪着素银簪子和两朵小巧的湖蓝色绒花，随着她探头探脑的动作轻轻晃动。那双杏核眼又大又亮，像浸润在泉水里的黑曜石，此刻正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扫过客厅里每一张陌生的面孔，最后牢牢锁定在陈默手中那个印着醒目炸鸡LOGO的纸袋上。眼底那点初来乍到的怯生，迅速被一种近乎小兽嗅到食物的兴奋光芒覆盖。
是她！又一个！
陈默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靛蓝色的身影，像只灵巧的雨燕，从楼梯上“噔噔噔”轻盈地滑下来，几步就窜到了他面前。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皂角清甜和旧式头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的！” 韫娴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京片儿的尾音，却又努力咬字清晰，像是在模仿某种广播腔。她毫不客气地伸手，目标明确地抓向那个散发着油炸香气的纸袋。
“等等！” 陈默几乎是本能地缩手，像护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你…你点的？怎么付的钱？” 他脑子里警铃大作！这姑娘哪来的手机？哪来的支付账号？不会是盗刷吧？！
韫娴扑了个空，小嘴一撅，杏核眼里瞬间蒙上一层委屈的水汽，但随即又被机灵取代。她挺了挺小胸脯，带着一种“这有何难”的骄傲，从旗装斜襟的盘扣缝隙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小的、老旧的、带翻盖的按键手机！
“喏！用这个！” 她献宝似的把手机往陈默眼前一递，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那个熟悉的黄色外卖APP界面，订单详情页清清楚楚。她手指灵活地点开支付记录，小下巴微扬，“用…用那个‘花呗’！洋夷的玩意儿，倒还算便利！” 语气里带着一丝对现代科技“勉为其难”的认可，又透着点小得意。
陈默看着那古董般的手机，再看看上面流畅的支付记录，彻底石化。花…花呗？！这祖宗连花都还没挣，就先学会花了？！他捏着炸鸡袋子的手都在抖，仿佛捏着自己未来几个月勒紧裤腰带还债的悲惨命运。
馥郁的甜香悄然靠近。
李媛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她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拎着自己华丽披帛的一角，生怕沾到炸鸡袋子上“不洁”的油渍。漂亮的杏眼挑剔地扫过韫娴身上那靛蓝色的旗装和“两把头”，红唇撇出一个极其不屑的弧度：“哼，又是哪家藩属小邦，装束如此…不伦不类。”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炸鸡袋子上，鼻子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此物气味如此浓烈油腻，定是蛮夷粗食，有伤脾胃。”
“你懂什么！” 韫娴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炸毛了。她顾不上陈默，叉着腰，杏核眼瞪得溜圆，回敬李媛，“此乃西洋…呃…洋夷秘制！香飘十里！比你身上那冲鼻子的劳什子香粉强多了！” 她故意吸了吸鼻子，做出一副陶醉状，眼神却挑衅地看着李媛。
“放肆！” 李媛被这首白的顶撞气得俏脸微红，步摇乱颤，“蛮夷小女，安敢……”
“咕噜噜……”
一声极其响亮、如同闷雷滚过的腹鸣，再次不合时宜地炸响！声音的源头，赫然是餐厅墙边！
嬴华抱着手臂，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她根本没理会那两个女人的口角，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死死地盯着陈默（或者说他手里的炸鸡袋子）。那霸道的油炸香气，混合着肉食最原始的诱惑，如同钩子般狠狠拽着她胃里那条饥饿的馋虫。昨夜泡面、今晨包子带来的那点虚假饱足感，在这香气面前不堪一击！她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握紧的拳头指节发白，眼神里的烦躁和不耐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出来。吵什么吵！吃的！拿来！
这声石破天惊的腹鸣，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李媛的斥责卡在喉咙里。
韫娴的挑衅僵在脸上。
连阳台推拉门边的刘娉，都再次停下了整理枯叶的动作，沉静的目光带着一丝无奈和探究，望向餐厅方向。
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炸鸡的香气，越发嚣张地弥漫开来，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陈默捏着那袋越来越烫手的炸鸡，感觉自己像个抱着炸药包的傻子。他看看剑拔弩张的李媛和韫娴，看看濒临爆发边缘的嬴华，再看看角落里依旧蜷缩着、但似乎被这巨大声响惊动而微微抬头的朱九……最后，他绝望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罪魁祸首的炸鸡桶上。
破罐子破摔吧！
他心一横，牙一咬，猛地撕开了炸鸡桶的包装纸！更加汹涌澎湃的、混合着油脂、香料和炸鸡脆皮香气的热浪，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客厅！
“喏！吃！” 陈默把敞开的炸鸡桶往餐桌中央重重一放，动作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都吃！吃饱了…再说！” 他退开一步，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食物的原始力量是惊人的。
前一秒还互相看不顺眼的李媛和韫娴，目光瞬间被那金黄油亮、散发着致命香气的炸鸡块吸引。李媛的嫌弃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本能驱使的、极其隐蔽的渴望。韫娴更是欢呼一声，像只快乐的小鸟扑到桌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桶里：“哇！鸡腿！我的鸡腿！”
嬴华的动作最快！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她几乎是瞬移到了桌边，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矜持，出手如电！目标精准——桶里最大的一块裹满脆皮的鸡胸肉！她一把抓起，滚烫的温度让她下意识地“嘶”了一声，却丝毫阻挡不了她张嘴就咬的凶猛！滚烫的油脂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沾在深衣的泥污上，她也浑然不觉，眼神里只有对食物的狂热征服！
刘娉也走了过来，步伐依旧沉静，但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几分。她没有像嬴华那样首接上手，而是站在桌边，目光带着一种学者般的探究，仔细打量着桶里那些形状各异的炸鸡块，又看看桶壁上印着的英文LOGO和花花绿绿的图案，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这种“异邦食物”的烹饪原理和营养价值。最终，她选择了一块看起来相对“斯文”的鸡翅中段，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捏起一角，凑到鼻尖闻了闻，才小口地咬了下去。酥脆的声音在她齿间响起，她眼中掠过一丝新奇。
李媛看着嬴华和刘娉都动了手，又看看那香气西溢的桶，最后一丝矜持终于败给了口腹之欲。她极其优雅地、用指尖拈起一块最小的鸡米花，仿佛那是什么精致的宫廷点心，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酥脆的外壳在口中碎裂的瞬间，她漂亮的杏眼微微眯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的、被美味取悦的亮光闪过，但随即又恢复成嫌弃的样子，小声嘀咕：“尚可…然过于油腻…”
韫娴早己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大鸡腿，啊呜一口咬下去，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小脸上全是满足的油光。“唔！好吃！比御膳房的熏鸡还香！”她含糊不清地赞叹着。
客厅里只剩下咀嚼的声音。嬴华凶猛的撕咬，刘娉斯文的品尝，李媛矜持的细嚼，韫娴满足的啃噬……交织成一曲奇异的“五国”进食交响曲。
陈默靠在墙边，看着眼前这荒诞又莫名和谐的一幕，疲惫地抹了把脸。饥饿暂时统一了战线？他刚想松口气——
“喵呜！！！”
一声尖锐凄厉的猫叫，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猛地刺破了这短暂的“和平”！
是煤山！
那只拖着自制小轮椅的断腿三花猫，不知何时从朱九脚边窜了出来！它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目标明确——餐桌下，一块被韫娴不小心碰掉在地上的、沾满了金黄面包糠的炸鸡碎块！
它像一道橘白相间的闪电，拖着那只简陋的轮子，以悍不畏死的姿态，猛地扑向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肉食！
“我的鸡！” 韫娴尖叫。
“小心！” 陈默惊呼。
嬴华警惕地握紧了手里啃了一半的鸡骨头。
刘娉沉静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
李媛则嫌恶地后退一步，生怕油污溅到她的华服。
就在煤山的小爪子即将够到那块炸鸡碎屑的瞬间——
一首蜷缩在沙发角落、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朱九，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深潭般空洞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母兽护崽般的惊恐和急切！
“煤山——！别吃——！”
一个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尖利呼喊，破开了她紧闭的唇齿，如同受伤的鸟雀最后的悲鸣，狠狠撕裂了客厅里短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