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1章 残烬余温
死寂。
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残破老宅的每一寸空间里。冰冷的空气不再流动，悬浮的尘埃缓慢地、无声地沉降，如同为一场无声的葬礼撒下的灰烬。窗外，漆黑的雨幕不知何时己经停歇，只剩下屋檐残留的雨水，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下方被能量风暴肆虐得一片狼藉的庭院泥地里，发出空洞而遥远的回响。
客厅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浓重的血腥铁锈味、能量灼烧后的臭氧焦糊味、还有冰坨炸裂后残留的、仿佛来自极地的凛冽寒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反胃气息。
墙角，林教授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布满蛛网裂痕的墙壁。他手中的仪器屏幕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几道细微的电流火花在碎裂的屏幕边缘偶尔闪烁一下，发出微弱的“滋滋”声，如同垂死的萤火虫。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睁着，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庭院方向，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边缘光滑如镜的深坑，坑底幽暗，深不见底，如同大地被剜去的一块血肉。坑洞边缘散落着扭曲的、冒着缕缕青烟的青铜星盘残骸，以及一些焦黑的、无法辨认的碎片。青烟如同濒死的蛇，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缓慢地、无力地向上盘旋，然后被沉重的空气压散。
新生…被扼杀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林教授的心脏，带来一阵阵麻木的绞痛。他试图动一下手指，却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冻僵、被碾碎，只有腹部伤口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钝锯，持续切割着他的神经。
客厅中央，朱九面朝下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是一大片凝固的、深紫黑色的血迹。她身周那层燃烧着心火微光的护体力场早己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长发凌乱地铺散开，覆盖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只有极其微弱的、带着血沫的湿气，偶尔从她唇边逸出。那盏曾在她力场中顽强燃烧的心火油灯，似乎彻底熄灭了。
嬴华的身体蜷缩在另一片血泊中，姿势扭曲，秦甲的碎片深深嵌进皮肉，的皮肤上布满黑色的冻伤裂痕。她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死，只有那只曾紧握虎符的手，无力地摊开着，掌心空空如也。她的身体偶尔会极其轻微地抽搐一下，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那些可怖的伤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媛华丽的唐裙如同被蹂躏过的残破花朵，沾染着血污和泥泞，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陈默仰面躺在不远处，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被灰尘掩盖。书房门口，阿鲁格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沉默的山丘，覆盖着厚厚的冰霜，毫无生气。
角落里，那三个小小的蛮族孩子蜷缩在一起，身上覆盖着薄薄的白霜，如同三尊被遗忘在寒冬里的冰雕。
一切，都沉入了冰冷的死亡深渊。
只有…那被朱九在最后关头推开的小男孩。
他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距离朱九不远。薄薄的白霜覆盖了他的睫毛、头发和单薄的衣衫。他依旧保持着松开奶糖的姿势，小小的手心向上摊开。那颗沾着灰尘、包装纸皱起的大白兔奶糖，静静地躺在他汗湿冰冷的掌心。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滴答。
又是一滴冰冷的残雨，从屋檐坠落，砸在深坑边缘焦黑的泥土上，声音空洞得令人心慌。
就在这时——
小男孩覆盖着白霜的、长长的睫毛，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动作，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
紧接着，他那因为寒冷而微微张开的、没有血色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缓慢地……吸入了一丝微弱的空气。气息带着冰寒，掠过他冻僵的喉咙，发出几乎细不可闻的、如同幼猫哀鸣般的微弱抽气声。
他掌心，那颗被体温和汗水微微浸软的大白兔奶糖，那层薄薄的、凝固的奶白色糖衣表面，极其微弱地……融化了一点点极其微小的水痕。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廉价奶精甜香的气息，混合着孩子身上微弱的生命热气，极其艰难地从那颗融化了微小水痕的奶糖上……逸散出来。
这丝微弱到极致的人间烟火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在绝对死寂的冰冷深渊中，极其艰难地……亮了一下。
几乎就在这丝甜香气息逸散的同一瞬间！
庭院！那个巨大的、吞噬了所有光线的深坑底部！
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奇异的橘黄色光芒，极其艰难地、如同心脏濒死前的最后搏动般……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光芒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感，如同寒冬深夜荒野里残存的最后一点篝火余烬，在绝对的黑暗中倔强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紧接着，就在那点橘黄光芒闪烁的位置旁边，一块半埋在坑底湿冷泥土里的、扭曲变形的青铜星盘残骸上，一点细小的、如同沙粒般的暗金色碎屑，仿佛被那点橘黄的微光所吸引，所唤醒，极其微弱地……亮了起来！
一点橘黄！一点暗金！
如同两颗迷失在浩瀚宇宙中的、孤独的星辰，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死寂中，极其微弱地……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开始了第一次、极其艰难的……共鸣！
嗡……
一声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只能凭借灵魂去感知的共鸣震颤，极其艰难地从坑底那点橘黄与暗金的光芒之间荡漾开来！如同投入深潭的微小石子激起的、肉眼不可见的涟漪！
这微弱到极致的共鸣震颤，穿透了厚厚的泥土，穿透了深坑的冰冷，极其艰难地传递到了残破的老宅客厅之中！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微小石子。
噗通！
林教授空洞失焦的眼眸猛地一颤！涣散的瞳孔瞬间收缩！他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碰到了脚边冰冷坚硬的东西。
是那半块青铜虎符。
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靠近嬴华瘫倒的位置。暗金色的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划痕和焦黑的灼痕，黯淡无光，仿佛只是一块被遗弃的废铜。之前那狂暴无匹的力量，似乎己彻底耗尽。
然而，就在林教授的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到它冰冷表面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与锋锐气息的震颤，猛地从虎符内部传递出来！如同沉睡的猛兽在噩梦中不安地呓语！
虎符表面黯淡的纹路，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亮了一下！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古老而坚韧的生命力！
林教授如同被电流击中！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埃呛入肺管，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但这剧痛却让他彻底从麻木的绝望中惊醒！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脚边那半块虎符，又猛地抬头，充满血丝的眼球艰难地转动，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看向庭院深坑的方向！
坑底！那点橘黄与暗金的微光，在发出第一次微弱的共鸣后，并未熄灭！反而像是获得了某种支撑，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更加稳定，如同两颗在黑暗中相互依偎的萤火！
橘黄的光芒，温暖而微弱，带着一种熟悉的、燃烧过的意志余烬的气息……是朱九的心火？！它没有熄灭？！它被埋在了坑底？！
暗金的碎屑，沉重而凝练，带着星盘和阿鲁格碎片融合后的残留气息……是新生力量的残骸？！
它们……在共鸣？！
这怎么可能？！
林教授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他的胸膛！他挣扎着，不顾全身骨骼碎裂般的剧痛和腹部伤口撕裂的灼烧感，用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地面，想要爬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
就在他挣扎着抬起上半身，目光死死锁定庭院深坑的刹那——
异变再生！
“呃……嗬……”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带着浓重血沫的吸气声，猛地从他身边响起！
是嬴华！
她蜷缩在血泊中的身体，猛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动作幅度之大，牵动了破碎的秦甲碎片，深深勒进皮肉，鲜血再次从伤口中渗出！她那灰败如死的脸上，紧皱的眉头痛苦地扭曲着，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
更令人惊骇的是！
在她那摊开的、空空如也的手心上方，空气中，一点极其微小的、如同尘埃般的暗金色光点，毫无征兆地凭空浮现！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
越来越多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光点，如同受到无形磁场的牵引，从客厅的空气中、从散落的星盘碎片上、甚至从……嬴华自己那布满黑色冻伤裂痕的皮肤下……极其艰难地、缓慢地……渗透出来！
这些微小的暗金光点，如同归巢的萤火虫，带着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极其缓慢地、却又坚定不移地……向着嬴华那只摊开的手心汇聚！
它们一点一点地靠近、碰撞、融合……
在嬴华那只沾满血污、空空如也的手心上方，极其艰难地……重新勾勒出一个极其微小、极其黯淡、却真实存在的……半块虎符的虚影轮廓！
虚影极其不稳定，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溃散。但它确确实实……在重新凝聚！
而嬴华身体抽搐的幅度，随着这虎符虚影的凝聚，变得越来越剧烈！她那灰败的脸上，痛苦之色更浓，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她体内苏醒，正在与她掌心上方那重新凝聚的虎符虚影……发生着某种无法理解、却又紧密相连的共鸣！
“这…这是……”林教授看着嬴华掌心上方那微弱凝聚的虎符虚影，又猛地扭头看向庭院深坑底部那两点微弱却执拗亮着的橘黄与暗金光芒，布满血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极度惊骇与一丝渺茫到近乎疯狂的……希望的扭曲表情！
虎符……在嬴华体内？或者说……与她……融合了？！
新生……并未彻底湮灭？！那残存的余烬……还在？！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着，艰难地伸向自己脚边那半块冰冷的、却刚刚发出微弱震颤的青铜虎符实体。指尖，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即将再次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