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擎山在床上躺了十多天才好些,本应再休养几天,可是他并不想换房子,也实在厌烦胡秦氏的唠叨,于是默默起身走出门去。
走到河边,坐在树下望着河水发呆,一颗心还在盼儿身上。
也不知盼儿如今怎样了,可还适应宫中生活?莲华公主有没有再找她的麻烦?出嫁时陛下能否给她带足嫁妆,给她足够的体面?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身后有人唤他:“这位兄台,能否送在下过河一趟?在下有急事,恳请行个方便。”
胡擎山心思烦乱,刚要拒绝,却发现面前之人正是那日帮过自己的曲虎。他立刻惊喜地站起身拱手道:“原来是曲兄,真是太巧了。”
曲虎仔细端详了一下才认出了胡擎山。
得知胡擎山家住这里,曲虎又惊喜又意外。他婉拒了胡擎山去家里坐坐的邀请,首言今日有急事,急需回亚安城一趟,怎奈渡船时间己过,不得以才找船夫渡河。
胡擎山二话不说,将曲虎让至船上,解开缆绳便往亚安城驶去。
路上,两人攀谈起来,胡擎山得知曲虎是亚安城最大的布料和成衣铺子花想斋的大伙计,专门负责追账及其他跑外的杂事。
曲虎问胡擎山身上可大好了,胡擎山笑着说:“劳兄台记挂,好得差不多了。”
曲虎觉得他脸色依旧不好,让他再休养几日,胡擎山诺诺称是。
行至对岸,胡擎山诚邀曲虎有时间来家里坐坐,曲虎应了以后急匆匆走了。
过了几天,胡擎山的身子又好了一些,来到岸边补网,曲虎拎着两包熟食和两坛酒来了。
胡擎山高兴地将他让到家里,介绍了胡秦氏和滨儿给他认识,两人便开始坐下喝酒。
胡擎山不是个爱交际的人,平时少与人来往,一是为了不暴露盼儿的身份,所以对任何人都有所防范;二是他也少有时间和精力与他人交往。
但曲虎对胡擎山来说与其他人不同,二人萍水相逢,曲虎是在胡擎山最危难的时候帮了他,与他有恩,而且现在盼儿也不在身边,只要不影响到盼儿,他便不再那么小心谨慎了。最主要的是他压抑得太久了,需要找个宣泄的口子排解心中的烦恼和苦闷。
二人互相敬酒,你来我往,胡擎山本来酒量就不高,再加上身体虚弱,不多时便喝得酩酊大醉。
自此以后,曲虎便成了胡擎山家中的常客。
胡秦氏本来不悦,可曲虎是面上的人,想的甚是周到,时不时地带些好料子过来,把胡秦氏哄得心花怒放,再不冲他摆脸色。
从交谈中得知,曲虎比胡擎山大两岁,是琛水国西部彰岳县人,在家乡还有些田地,家里有妻有儿,只因他是独子,所以将妻儿留在家中照顾老母,自己每年会回去探望几次。
曲虎见多识广,也很健谈,各地的风土人情、乡野趣事、甚至朝堂轶事都能娓娓道来。
胡擎山很敬重他,真心待他并与他兄弟相称。
偶尔,曲虎会问及盼儿的事,胡擎山都含糊过去,并不多言。曲虎也不介意,会立刻将话题转到一旁。
两人越交越亲密,胡擎山会带曲虎到他捕鱼的地方休憩小酌;曲虎则会三不五时地带他去亚安城或是镇上喝酒。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胡擎山己将曲虎视为至交好友。
霍敦一行人经过一路急行终于抵达了亚安城并拜见了圣上。
水纵云浏览了来使呈上的礼单以后,看着那些丰厚的聘礼自然感到了来自延火国的诚意和尊重。他高兴地命鸿胪寺安排公主送嫁事宜,又安排了盛宴招待贵宾。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勤学苦练,胡盼儿己学有所成。不但熟知宫廷礼仪,具备公主所应有的德言工容而且琴棋书画里的琴和书非常出众,棋和画虽不能说精通,但都还说得过去。三个教习嬷嬷对她的学习成果都很满意。
这日胡盼儿正在宫中练琴,江茂财禀报说齐满福求见。
胡盼儿心里一紧,预感与出嫁事宜有关。
果然,齐满福进来便给胡盼儿道喜,说由左相和二皇子殿下亲自率领的延火国迎亲队伍己到。同时传圣上旨意,三日后公主随迎亲队伍出发。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这个消息还是让胡盼儿感到突然。
她勉力自持,稳定了一下心绪后屏退左右。
齐满福见状心知胡盼儿定有要事相告。
果然,胡盼儿让齐满福转呈陛下自己的两个请求:一是迎亲队伍要自西城门走,如果能在家门口绕一下就更好了;二是要将出发的时间告知胡擎山。
齐满福略一思索即刻明白了胡盼儿的用意,满口答应下来,然后便告退了。
钟起秀和几个宫女回到殿内,见胡盼儿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出神,面露哀戚之色,心中不忍,走过来劝慰道:“殿下,出嫁是好事,为何闷闷不乐呢?”
胡盼儿慢慢将视线转到殿中的砖石花纹上去,喃喃道:“终于要嫁到延火国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知道此事己成定局,再也改变不了了。暗自哀叹一声,似询问又似自言自语:“太子殿下为何不来亲自迎娶?”
钟起秀不知如何回答,转向春芽,春芽愣了一下看向流苏,流苏则露出个茫然的表情。
公主马上要出降,陪嫁的人员要抓紧确定下来。
宫里的规矩是太监不必跟去,宫女自愿随行。
问及众宫人,钟起秀、春芽、流苏和另外六个宫女都想跟着去。
胡盼思忖了一下,没有让钟起秀跟随。
以钟起秀的年纪,明年就可以出宫了。她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当初因生活所迫才入宫当差,她心心念念的就是侍奉母亲终老。
人终究是这样,有聚有散、不可强求。如果钟起秀能过得更好,何苦让她跟自己去遥远的国度、过没有预期的生活呢?所以胡盼儿让她留下照顾老母。
钟起秀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坚持。
春芽说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公主的,她太喜欢公主了,喜欢公主的容貌、性情和才情,虽只短短侍候了公主一个多月,但是她不舍得与公主分开。
流苏呢,家里兄弟姊妹八个,自己排在中间,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既然家里有她没她都无所谓,何况公主和善、从不苛待他们,谁家里有事公主都会出手帮衬,让她打心眼里敬爱,所以无论怎样她都要跟着公主。
钟起秀见她二人都跟着去,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所有跟去的宫女都得到了宫中赏赐以及殿下每人五十两银子的赏赐。
殿下这么大的手笔令宫女们都有些难以置信。
胡盼儿想的是她们此去延火国不啻于跟着自己跳火坑,心中实在不忍,所以要给予最大的补偿。
她责成钟起秀和江茂财一定要将赏银送到她们各自家中。
胡盼儿感念众宫人对自己这段时间的照顾,余下的宫人每人得到公主五两赏赐,江茂财和钟起秀每人二十两。众人自是千恩万谢。
短短的两天时间,整理物品的、写家书的、会家人的、筹备相关事宜的,琉珍宫的人忙得不亦乐乎。
再看胡盼儿,面上无喜无悲、淡淡地看书抚琴,像个局外人似的,只有近身侍奉的人才知道这位善良的公主几乎夜夜难眠。
这日,曲虎兴冲冲地来找胡擎山,见他坐在船上正在发呆。
曲虎似乎未察觉到他的异色,高兴地说自己因为讨来一笔账,东家赏了他十两银子,就想请兄弟去沧江春喝酒。
胡擎山摇摇头,木然说自己不舒服,不便过去。
曲虎端详他一番,并未发现病容,于是仔细询问原由,胡擎山苦笑道:“明日公主出降延火国,迎亲队伍自家门前过。”
曲虎有些意外,“这与贤弟有何关系?”
胡擎山望着奔流的河水凄然道:“宫中来了消息,说公主出降,女儿随行,明日也许会看到她。只是这一去万里,不知我有生之年能不能再看到她。”说到此处再也忍不住捂着脸泣不成声。
曲虎恍然,安慰他几句便告辞走了。
一个多时辰后,花想斋后院,曲虎自鸽笼内取出一只鸽子,在鸽脚上系好纸卷后将鸽子放飞。
望着越飞越远的鸽子,曲虎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此人正是土邦国枭队密探首领桑林曲虎,受了国师把乌田嘎的指令,潜伏在胡擎山身边,打探胡盼儿出京的具体消息。
这段时间他和手下制造了很多和胡擎山接触和亲近的机会,终于达到目的、完成了任务。
一个下属走进后院,桑林曲虎问道:“他那里有什么状况?”
下属回道:“没什么状况,在船上坐了好一会儿便回家了,再没出来。”
桑林曲虎点点头,喃喃自语道:“曲虎也应该回家探亲一段时间了。”
花费了那么大的财力和精力,只为了能完成使命,避免遭受国师无比狠厉的责罚,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下属问道:“他那里还需要盯着吗?”
桑林曲虎凝视着笼里的鸽子笑道:“应该是没有必要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得去跟这位老弟告别一下。”
说到这儿顿了一顿面露嘲讽,“公主出降?宫女随行?哼!还与我打机锋,当我是谁?”说完愤然将手里未用完的线往地下一扔,背着手回后堂去了。
莲花小剧场
胡擎山:曲虎,我视你如亲兄,你为何欺瞒于我?
桑林曲虎:任务在身,迫不得己。不过你应该庆幸我们相识了这段时间。
胡擎山:这是何意?
桑林曲虎:正因我一时怜悯,活埋你的宝贝女儿时埋得浅了些,她才不至于被活活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