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特例

2025-08-17 3578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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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哲刚离开,摊前就来了一个人,西十岁左右年纪,身量中等,面白无须,没什么表情,只是穿着与自己所见的人都不同,而且带着帽子,仔细打量胡盼儿一番,开口问道:“新来的?”

从此人的穿着和问话来看,胡盼儿立刻联想起王明达说过卖货需要交税,便意识到面前的人应该是税吏,急忙拱手施礼:“官爷好,小的今日是第一天过来卖些吃食。”

税吏有些意外,读书人家有“君子远庖厨”一说,即使是普通人家也很少会让一个孩子出来售卖吃食,除非是生活所迫。左右看了看,发现他周围并没有大人跟着,又问道:“你家大人呢?怎么让你独自出来?”

胡盼儿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爹爹和我一起来的,只不过他腰伤未愈,不能站得时间太长,如今正在船上休息呢。”

俊美的男孩眼神清澈、神态自然,分明在陈述一个事实,并非是为了博取自己的同情,税吏觉得这孩子很难得,就点了点头,“要交税的,知道吗?”

胡盼儿笑着说了声“知道”,然后手脚麻利地做了两张饼用荷叶包好递给税吏,“这个您尝尝,可好吃了。”

见税吏并不伸手,胡盼儿问道:“需要交多少钱?我马上就交。”

税吏见这男孩并没有赖着不交税的意思,这才伸手接了饼,淡淡地说了句:“你这摊子小,一日三文吧。”

胡盼儿干脆地应了一声,刚要去拿钱,没想到那官差留下一句新开张头三天免税,接着从怀里拿出二十文钱放到车架子上便走了。

胡盼儿没想到税吏竟然自己花钱买饼,而且还免了三天税,不免有些意外。

王明达走过来,有些神秘地对胡盼儿说:“这是负责收税的税吏之一,名叫郑有朋,名字跟人对不上,在这鱼市上一个朋友都没有,因为他六亲不认,不受贿也从不通融。”

“能享受‘开张头三天免税’这个待遇,据我所知,鱼市里你可是头一个。”

胡盼儿把架子上的钱收起来,忽然觉得不对,“伯伯,我如今在你的摊子上,不是应该不交税吗?为什么要额外交税呢?”

王明达笑了,“我们这可是鱼市,只卖鱼货,按摊位大小、出货量交税。如果按卖鱼来算的话你的税交得太少了,如果按卖吃食算的话,我这牙贴恐怕得办增项。”

胡盼儿这才明白,郑税吏表面上无私,其实还是照顾自己了,心里暗自感激,庆幸自己遇到了太多好人。

买饼的人又开始多了起来,应该是吃午餐的那部分人。

王明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吃饼。

三个伙计有点着急,生怕一会饼卖没了。摊主吃饼时嚼得“吧唧吧唧”响,把他们馋得不行,都眼巴巴地看着,可不时地就有人送鱼货来,他们得忙着收鱼货,摊主不发话谁也不敢去买。

王明达吃饱了,又喝了半筒水,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从怀里拿出三十文钱,让他们派一个人站排去买,这样还能得一筒绿豆水。

等这个伙计排到了,胡盼儿认出他来,做好饼,给他装了三筒绿豆水。

有人发现了,急急地问:“不是买三个饼给一筒水吗?为什么给他三筒呢?”

胡盼儿笑着指指身后,“这是伯伯照顾我生意呢,我不得回报一下吗?”说得众人都笑起来,那人也不再细究了。

不出胡盼儿预料,刚过午时二刻,饼就卖光了。

几个没买到饼的人里有个刺头,不满地站在车前面埋怨胡盼儿为什么饼备得这么少,害自己白等了。

胡盼儿紧着说抱歉,还说今日准备得仓促,明日一定会多带些面过来。

那人看着盆里还剩些肉就提出来要把肉买下来带回家下酒。

胡盼儿有些为难,如果单卖的话肯定会贵,怕那人接受不了,所以不好定价。

那个鱼贩见胡盼儿年少可欺,就想用二十文钱买下来,胡盼儿想拒绝又怕失了主顾,正犹豫呢,王明达走过来奚落他:“我说张老三,欺负一个孩子你羞也不羞?这么些肉,还得费工费料地做出来,你好意思花二十文买下来吗?亏你能张得了嘴!”

张老三被说得面红耳赤,想反驳可是面对的是比他有道行、有资历的鱼贩,只好喏喏称是,掏了五十文把肉都买走了。

胡盼儿收拾好东西,把架子擦干净,抱了三个盆、盆里装着钱匣,一手拎着水桶跟王明达告辞。

王明达怕她拿着钱匣不安全,派一个伙计送她。

等那小小的背影看不到了,王哲有感而发:“爹爹,你说畔哥哥怎么这么能干呢?懂得还多,有个大叔买西个肉夹馍,我不知道多少钱,他立刻就告诉我了。”

王明达摸摸儿子的头说:“你畔哥哥能让你跟着学的地方多着呢,你慢慢看着吧。”

到了栈桥,胡盼儿连声感谢,等伙计走了这才来到船上。

胡擎山正躺着假寐,发觉有人上船便睁眼去瞧,看到女儿回来了,扶着仓篷慢慢坐起来。

胡盼儿走过去急切地问:“爹你怎样了?腰疼得厉害吗?”

女儿满是担忧的神色,胡擎山心里熨帖,笑着说:“躺一会儿好多了,”忽然想到女儿这时过来应该是饿了,就问她:“咱们中午吃什么?摊子是王哲帮你看着吗?”

胡盼儿笑了,表情有些得意,“爹爹,我把饼和肉全都卖光了。想不到吧?女儿厉害吧?”说着把怀里的钱匣子捧到胡擎山面前。

胡擎山看着满满一匣子钱愣住了,他惊讶地看着女儿,有些难以置信。

胡盼儿把胡擎山走了以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胡擎山夸赞女儿考虑周全、处事练达更胜自己,又为女儿得到税吏的照顾感到由衷地高兴。

胡盼儿拿着绳子开始串钱,边串边数,数到最后总共八百五十钱,竟然比胡擎山每月拿回家的钱还多,父女俩都有些吃惊。

胡盼儿笑了,“有了这些钱,娘一定会高兴的。”

胡擎山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能把钱都给她。”见女儿面露疑惑,就把目光转到一旁,解释道:“你娘她不是个能持家的,为了你和滨儿,我不得不留些,不然都得让她败光了。”

提起娘,爹爹便神色黯然。

胡盼儿瞅瞅爹爹一身老旧的衣服,眼前浮现出胡秦氏两盒光灿灿的首饰和一柜子的鲜亮衣服,回想起爹爹受伤这段日子胡秦氏的冷漠态度,不免替爹爹心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爹爹才好,只能默默把钱匣放到爹爹面前。

胡擎山瞅瞅钱匣,觉得女儿不能白白付出,于是做出决定,“你每日留五十文吧,剩下的我留一部分,余下的交给她。”

自己如今男装示人,又不能扎耳洞戴首饰,有钱也不能买东西,买了也戴不了,还不如不买。

胡盼儿摇摇头,“爹爹,我留太多不合适,如果娘发现了会不高兴的,还是少一些吧。再说我现在还小,也没什么可买的。”

胡擎山沉吟了一下,同意了,“那就这样,如果超过五百文你就留三十文,少于五百文你就留二十文。今多留十文,早上不是给那两个汉子每人五文吗?”

胡盼儿把西十文钱收好,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用荷叶当包装纸虽然省钱,但是处理起来太麻烦,而且到了十月就用不了了,所以还是需要买一些包装纸,而且肉也没有了,如今是夏季,天气炎热又没有冰,无法储存大量的肉,所以只能提前一天购买。

胡擎山说如果购买或者订做包装纸的话还得去亚安城的纸铺,那的纸样全、出货快而且还能印字。

二人重新上岸,先吃了饭,又找纸铺订做了大量的包装纸,买了些所需品又买了一块天蓝色的布。

胡盼儿怕爹爹腰伤加重,由她全程驾船回来,累得满头大汗。摘了好多荷叶又摘了些藕,这才回家。

东西有点多,胡擎山想试着把东西担回去,胡盼儿坚决不同意,自己来回跑了三趟才把东西全部拿回家。

胡秦氏和滨儿早在院子里等着了,只是两个人两副面孔。

滨儿笑容满面、满心期待姐姐能给他买好吃的;胡秦氏正在运气:那死丫头要是卖得不好的话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等胡盼儿把东西全部搬进来,胡秦氏的脸就有些阴晴不定了,因为她确定不了肉夹馍卖得到底怎么样。

说不好吧,面盆肉盆都是空的,说卖得好吧,父女二人脸上都很平常,没什么喜色,丈夫还扶着腰,更可气的是又买了不少东西,竟然还有一块布,不用说,肯定是给那死丫头买的。这小贱人,还没挣钱呢,先往自己身上划拉东西!

眼瞅着胡秦氏的眼睛扫过院子里的东西以后,看向盼儿就有发怒的征兆。

胡擎山自怀里拿出钱来递给胡秦氏,“这是一百五十钱,本来还要多些,买明日卖货用的东西了。”

丈夫以前每日拿回来七八十钱,后来也只有五十钱左右,这死丫头第一天就能卖到一百五十钱?加上补货的钱应该能挣到二百钱了吧?卖个破饼竟然挣这么多钱?看来很快就能把自己拿的钱挣出来不说,还能剩不少银钱呐!

虽是这样也不能糊弄自己呀,还说是买明日用的东西,那块布是什么?挣了钱马上就给自己添置衣物,要是照这么下去,每日不都等于留余钱了吗?真是把算盘打得噼啪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