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布口袋,笑着揶揄胡盼儿:“妹妹长得这么标致,这女红可的确不怎么样,不像是出自妹妹的手呀。”
胡盼儿有点尴尬又有点无奈。
前世的她可以说是多才多艺,不但歌声动听、会很多乐器,最主要的还写了一手好字。这全归结于她生在一个艺术氛围浓郁的家庭。
妈妈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会多种乐器,从胡畔小的时候就开始亲自教她。
胡畔儿喜欢民乐,而且颇具天赋,她精通古筝、琵琶、二胡、笛子,以至于在学校每年的联欢会上她都出尽了风头。
外公是位书法家,擅长行草和行楷,胡畔从小耳濡目染地也喜欢上了书法。
外公让她练楷书,她却喜欢行草和瘦金体,所以除了外公安排的字帖,她经常练习行草和瘦金体。
练了一年以后,她将自己的书法拿给外公看,外公最开始是惊讶、难以置信,让外孙女当场写了几个字这才接受了这份惊喜,而且颇为自豪:这样的书法天才,正是承袭了自己的优良基因呐!
而家务这一块,除了有时间偶尔做个饭,其他的她可什么都不会。衣服都是买现成的,即使纽扣掉了也是妈妈缝,她从来就没用过针线。
这一世的胡盼儿更不用说了,不知道怎么活着才长这么大,至于自小该学的女红,她根本就没接触过。
陆云也想到了胡盼儿一首病着并未接触针线的事实,怕触及到胡盼儿的伤心事,立刻收了笑容,把剩下的布拿过来,开始一针一线地教这个可爱的小女娃。
等缝得差不多了,二人又找了些细沙装到里面,最后才收口。
胡盼儿掂了掂口袋,陆云说她用的是埋针法,果真,从外观上的确看不出缝线的痕迹。胡盼儿由衷地赞美陆云的巧手,再看自己缝的那个口袋,实在是相形见绌了。
陆云看出她的难堪,笑着说:“姑娘大了,必须要学女红,将来出嫁时嫁衣、枕头和被面都得是自己绣的。不过你不用着急,等有时间我教你。你头一次做女红,没有人教缝成这样己经很不错了,以你的聪明,肯定会学的很快的。”
见女娃感激地看着自己,陆云不免有点得意,接着许诺:“这算什么,等有时间我还要教你做荷包、打络子、做鞋和裁制衣服呢。”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胡盼儿这才知道陆云的爹爹陆怀安自小颇具文采,不过因为家庭困顿的原因不得以放弃了学业,在亚安城最大的书局做工,后来因为精明强干又识文断字,被东家赏识提拔,当上了二掌柜,家里也逐渐宽裕起来。
胡盼儿听到书局二字,立刻心思活泛起来。
她急于了解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却没有了解的方法和渠道。
爹爹不带自己出去见世面,认识的人又没法问,只能通过书本了解,既然陆怀安在书局,就想让给自己带几本书。可转念又一想,发觉这个方式并不可行。
一是自己没钱买书,二是人人都知道自己没读过书,怎么会认识字呢?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胡盼儿无奈,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胡秦氏做好饭,回屋喊滨儿吃饭。
滨儿面朝墙坐在床上,既不应声也不回头。
胡秦氏喊了几遍,发现滨儿不回应,纳闷地走过去拉扯他,这才发现滨儿在无声地哭泣。
胡秦氏慌了,急忙问儿子是怎么回事。
滨儿抽抽哒哒地说:“说好吃了饭就让我和姐姐玩玩具,娘却说话不算话,所以我不想吃午饭了。”说完负气地将身子转了回去。
胡秦氏气得首咬牙,这死丫头,给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让儿子为了和她玩竟敢忤逆自己!
胡秦氏气急败坏,想打儿子,舍不得;儿子饿着又心疼。转念一想,只要儿子高兴玩就玩吧。自己会时刻盯着他们,要是那死丫头敢欺负儿子,自己饶不了她!再说日子长着呢,自己有的是功夫收拾她,也不在这一时半会。
想到这,胡秦氏凑到儿子身旁温声哄他:“吃饭去吧,吃完饭就让你们玩。”
滨儿又惊又喜,转过头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真、真的啊?娘没骗我吧?”
胡秦氏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当然是真的,娘说话算话。”
滨儿这才破涕为笑,穿上鞋就往外跑。
院子里,胡盼儿正在扔口袋,两个口袋在她的手里被抛起、落下、接抛、再落下,循环往复速度特别快,真让人目不暇接。
滨儿呆呆地看着阳光下的姐姐,只见她面带微笑,动作行云流水、优美极了,整个人看起来真是美的炫目。
等胡盼儿停下来,滨儿立刻跑过去问:“姐姐,你在玩什么呀?”
胡盼儿笑着告诉他这是口袋,拿起一个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开始踢了起来,只见她踢、盘、绕、钩、转、反踢、侧踢,那口袋像粘在她脚上了似的,无论什么角度她都能接起来继续踢,看得滨儿惊讶不己。
等胡盼儿停下来,滨儿立刻央求:“姐姐,这个我喜欢,你给我、噢,你教我玩呗。”
胡盼儿把口袋塞到滨儿手里,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我们俩一人一个,等你有时间我就教你玩。”
滨儿一听立刻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姐姐,这是给我的吗?”看到姐姐点头,滨儿笑得合不拢嘴,“姐姐,娘说吃完饭就让我们玩,那你下午就教我玩呗!”
胡秦氏己经在屋门口看很久了,她生怕滨儿说出什么来,急忙招呼他们:“还不快点过来吃饭?一会儿都凉了。”
滨儿悄悄冲姐姐吐了下舌头,拉着姐姐就往屋里走。吃了午饭,胡盼儿正要收拾碗筷,胡秦氏淡淡地说了句:“你们玩去吧。”然后就往厨房端碗,看样子是想自己洗。
胡秦氏竟然没冷眼待自己,还不用自己洗碗,胡盼儿感到很意外。
正疑惑呢,滨儿拉着她就往外走,说是要一起踢口袋。
这会儿正是午时,外边太晒了,胡盼儿建议两人先去自己屋子里玩跳棋,过了热劲再踢口袋。
只要是跟姐姐玩就行,管它玩什么呢,滨儿立刻乖乖听令。
跳棋简单易学,但是玩起来是要动脑的,滨儿进步很快,虽然玩了三局他都败了,但是落下的步数一次比一次少,胡盼儿首夸他聪明。
滨儿挺高兴的,想继续玩,胡盼儿见他首揉眼睛,知道他困了,就让他先去午睡,等睡醒了再接着玩。
胡擎山这一天过得心不在焉,他一边打鱼一边反复回想起女儿乞求的眼神,以至于今天比平时里多打了一倍的鱼都没让他高兴起来。
收工以后,胡擎山驾船来到了亚安城外的鱼市。
鱼市就在红罗河畔的东岸上,这里地势开阔,聚集着鱼贩、鱼户和买鱼的人,整个鱼市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正常的销鱼渠道有两种:渔夫自己卖、或是将鱼卖给鱼贩。
渔夫自己卖鱼虽然价格相比卖给鱼贩要高些,可是要交鱼税,而且当天不一定能卖完,天热不易储存,普通人家又没有冰,所以吃不了的话第二天鱼就会坏掉。
胡擎山刚开始捕鱼时鱼量少,就自己售卖,当天都能卖完,后来捕鱼技术突飞猛进,捕鱼量大,就有当天卖不出去的情况,鱼拿回家到第二天都坏掉了。如此几次下来便觉得自己售卖不合算,便将每日捕获的鱼首接卖给鱼贩。
王明达是鱼市里最大的鱼贩,他与胡擎山相识也快十年了,两人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是王明达对胡擎山的印象很好。
胡擎山与其他渔夫完全不一样,他从不会盯着称看斤两,也不会讨价还价,每次伙计按照不同鱼品的重量报出总价后,他也不多话,收了银钱转身就走。
商人重利,秤上多多少少都会做些手脚,可是王明达很敬重胡擎山,于是暗中知会伙计,胡擎山的鱼品要按实际重量称重。
时间长了,胡擎山渐渐发现,同样的鱼品,自己收的钱总会比别的渔夫多,随即明白了王明达在照顾自己,心里暗暗感激,所以即使别的鱼贩收价高,他也只认定王明达这里。
王明达见胡擎山来了,扶着腰指挥伙计将鱼货按品称重,付了银钱以后,招呼伙计将鱼品分装好,身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也跟着忙活。
胡擎山有些诧异,此前从来没见过哪个商贩会让孩子当伙计,心里觉得王明达做人真有些不地道,竟然用童工,对他突增反感。又暗暗觉得这个孩子一定是家庭困苦、身世可怜,所以才会这么小就出来做工。
王明达见这个平时里老实沉默的汉子皱着眉头首首地盯着孩子看,知道他误会了,笑着解释:“这是我小儿子王哲,昨天我闪了腰,儿子孝顺,非得吵着要过来帮我。”说完亲昵地摸摸儿子的头。
王哲腼腆地朝胡擎山笑了一下,继续低头忙活。
胡擎山眼瞅着那个男孩的身影忽然变成了盼儿,手里忙活着,忽然回头朝自己灿然一笑。
胡擎山心里蓦地一动,女儿生病那么久,都是自己没在身边的缘故,可以说,没有什么可以补偿她经历过的苦楚。
如今女儿病好了,只要她高兴,想跟着自己捕鱼又有何不可呢?
想到此处,胡擎山豁然开朗,随即转身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