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的警报声在撒哈拉腹地响起时,李雪正盯着星象仪上狂跳的红色坐标。第九个记忆锚点位于撒哈拉古绿洲遗址,此刻的能量读数却像被烈日烤化的水银,正以诡异的曲线断崖式下跌。
“干扰源是地表下的暗河。”维兰的星弦带着水流的震颤,“三千年的地质变迁让古河道改道,现在它正带着高浓度的铁离子冲刷锚点——那些黑色影子在利用矿脉传导能量。”
舱门打开的瞬间,热浪裹挟着沙砾扑面而来。李雪的防护服自动切换成隔热模式,面罩上的温度显示停留在58℃,远处的沙丘在蒸腾的热气里扭曲成流动的金浪。古绿洲遗址的轮廓藏在沙层下,只有几根风化的椰枣树桩露出顶端,像被时光啃剩的骨头。
她按着星象仪的指引往深处走,脚下的沙子突然塌陷,露出阶梯状的石砌通道。通道壁上的彩陶碎片闪着幽蓝的光,拼接起来能看到完整的星图——猎户座的腰带被画成三条河流,河水里游着长着翅膀的鱼。
“这是公元前三千年的柏柏尔人壁画。”维兰的声音混着风沙声,“日志记载,他们相信沙漠底下藏着连接星空的泉眼,每当昴星团升起,泉眼就会喷出星水。”
地下三层的蓄水池比想象中完整。拱形穹顶的砖缝里长着耐旱的骆驼刺,池底的沙砾下,隐约能看见青石板铺成的螺旋图案,图案中心有个碗口大的孔洞,正冒着丝丝寒气——与撒哈拉的酷热格格不入。
记忆锚点就在孔洞上方悬浮,却不再是晶体或漩涡形态,而是化作半透明的水膜。水膜里游动着无数银色光点,像被封印的星群,而黑色影子正顺着青石板的纹路往上爬,接触水膜的瞬间,就会化作一缕白烟,却又立刻从沙砾里涌出新的影子,前赴后继。
“它们在害怕水膜里的光。”李雪突然注意到水膜上映出的倒影——不是她的轮廓,而是个穿着兽皮裙的少女,正跪在池边用陶罐接水,陶罐上的星图与壁画如出一辙。
“那是古绿洲的守泉人。”维兰的弦音突然变得低沉,“公元前2100年,撒哈拉从绿洲变成沙漠,最后一位守泉人把观测星象的青铜盘藏进泉眼,盘上刻着所有绿洲消失前的星轨记录。”
李雪将星象仪放在螺旋图案的中心,银绿色光纹顺着石板蔓延,池底的沙砾开始震动,露出青石板下的暗河。河水泛着荧光,涌到孔洞处突然掀起浪花,水膜里的银色光点随之沸腾,竟在半空拼出柏柏尔人的星图,图中昴星团的位置正对着暗河的源头。
“你们在守护的不是泉眼,是回家的星轨。”她对着水膜轻声说,将从格陵兰带来的树苗种子撒进暗河。种子遇水即溶,化作无数发光的细线,顺着水流缠上黑色影子——那些影子在接触细线的瞬间剧烈颤抖,竟露出青铜盘的轮廓,盘沿的刻度还留着被手指的痕迹。
水膜突然剧烈波动,守泉人的倒影变得清晰。少女举着陶罐走向李雪,罐口的星水倾泻而出,在半空凝成文字:“当沙漠记住河流的形状,星轨就不会迷路。”话音未落,倒影化作银色光粒融入水膜,记忆锚点突然收缩,最终凝结成青铜盘的模样,盘心的孔洞正源源不断地涌出荧光河水,顺着暗河流向沙漠深处。
李雪将青铜盘嵌进青石板的凹槽,螺旋图案突然亮起,与穹顶的骆驼刺根系连成完整的星图。她这才发现,那些看似杂乱的根系,其实是按照北斗七星的轨迹生长的,最粗壮的主根上,竟有刀刻的年轮,每圈年轮都对应着不同的星象周期。
离开时,她在遗址顶端种下棵真实的椰枣树。星舰升空后,李雪回头望见惊人的一幕:暗河的荧光顺着沙缝渗出地表,在沙漠里画出蜿蜒的星轨,新栽的椰枣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嫩绿的叶片在热风里舒展,叶片上的纹路竟与青铜盘的刻度完全吻合。
“第十个锚点在复活节岛。”维兰的弦音里带着笑意,星象仪上,撒哈拉的坐标己稳定亮起,与其他八个点连成环形,像给地球系上了段发光的腰带,“日志说,那里的石像眼睛里藏着南半球的星图。”
李雪望着舷窗外的沙漠,突然明白那些记忆锚点为何形态各异。南极的晶体是时间的凝结,格陵兰的船锚是方向的执念,而撒哈拉的泉眼,是文明对根源的眷恋。它们就像散落在时光里的星子,终要在星轨上连成属于自己的星座。
星象仪自动弹出新的日志页面,李雪指尖悬在屏幕上,看着沙漠里的荧光河渐渐汇入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昴星团正缓缓升起,像被泉眼喷出的星子,在夜空里闪着温柔的光。她轻轻敲下标题:“第一百二十西章,河流会带着星轨回家。”
屏幕映出她的侧脸,防护服的隔热模式还没关闭,可李雪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正有清凉的泉水流过——那是被记忆滋养的土壤,正等着更多故事,在时光的年轮里扎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