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祁正民在工地受伤倒下了,家里负债累累,祁良在平城念了一年多,而后选择退学去干货运。
彼时的祁良开着小型货车,在沿海的几座城市运货。
梅桥路上有几家店,是祁良经常要送货的地方。
正值盛夏,骄阳如火,无情地烘烤着地面,出门在外的人都被热得受不了。
某天午后,祁良送完货,停在天桥下方的阴凉处休息,一天要跑两三个城市,连轴转身体也顶不住。
他就坐在车内,打开车窗试图让凉风吹进来一些,身上的短袖刚换上又被汗水浸透,在这样的天气下,人也没什么精神,总有些昏昏欲睡。
透过车窗,对面不远处就是滨淮本地的一所大学。
在全国知名度不算高,一本院校,但高考录取分逼近六百,祁良望着那栋图书楼,建得很是高大漂亮。
天桥附近就是离学校最近的公交车站,时不时走来几个大学生,三三两两在等候公交车。
祁良抽了张湿纸巾擦擦汗,而后拧开矿泉水瓶猛灌了两口水,用这样的方式来消暑气。
他的车头正对天桥,借着头顶的大片树荫,可以休息片刻。
或许是因为心头萦绕不散的焦虑,祁良闭上眼睛也睡不着,索性坐在车内看外面的风景。
不经意的一眼,祁良的视线被一抹身影吸引了目光。
天桥之上,高大的梧桐树伸出枝桠,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正从桥上走过,踩着脚下的绿荫,来躲避盛夏骄阳。
微风袭来,裙摆摇曳。
女生的一头长发己至腰间,抬头的瞬间,那张温婉动人的脸闯入祁良的视线。
肤色白皙,五官的位置分布恰到好处,带着清淡的妆容,却有种说不出的自然美感。
她脚步轻盈,不紧不慢地走着,或许是怕裙摆沾地,从天桥下台阶的时候,她将裙子的一角微微提起。
气质娴静温柔,身姿绰约,即使是在盛夏的白日,也让祁良想到了挂在天上的明月。
首到那抹身影走远,祁良才慢吞吞地回过神来。
偏过头的时候,他看到了后视镜的自己,面色有些憔悴,短短一年,眼中没有了刚上大学时的神采。
祁良没有再继续看了,他为刚才的出神感到了一丝羞愧。
本以为只是匆匆一眼,在连日的打工生活中,身上的债务压得祁良喘不过气来,渐渐地也就忘了。
可祁良在那个夏天,接连遇到了那个女生好几次。
送货日期基本固定,祁良会在天桥旁边停车,然后休息吃饭。
那日的身影给祁良留下的印象太深,所以每次到了时间点,祁良就会下意识地坐在车里抬头往天桥上看一眼。
然后稍微等待几分钟,就能看到那个女生从桥上走过。
有时候穿裙子,有时候就是一身朴素简单的搭配,每天雷打不动,冒着炎热的暑气从学校出来,然后到路边等公交车。
有一回,女生在桥上遇到了同学,俩人打了个招呼。
女生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眼睛弯弯,雪白的一双手腕抬起,将耳边的碎发轻轻别了回去。
祁良喝水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微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是那个夏天,有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悄悄到他心脏上走了一圈。
每次那抹身影离去,祁良短暂性迷糊的大脑又会恢复清明,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前两天碎了,上面多了一道裂痕。
镜子里映出他的脸,祁良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甚明显。
旁边座位上还放着吃过的盒饭,祁良看了一会儿,默默地将塑料袋扎紧,下车扔到垃圾桶里。
一场大雨落下,滨淮的盛夏才进入尾声。
祁良看了看时间,己经快到下午两点钟了,而今天,他没有看见那个女生从桥上走过。
外面大雨滂沱,公交站空空如也,这样的天气,谁还往外跑呢?
听着耳边聒噪繁乱的雨声,阵阵闪电之后还有隐隐的雷声。
祁良的心在雷声中震了几下,最后沉入谷底。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抬头不知望了多少次的方向,雨水浇打着梧桐叶,模糊了桥上的画面。
祁良点火开车,缓缓驶离了梅桥路。
是夏季太过炎热,气温熨烫了祁良的大脑和心脏,所以才让自己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连视线都无法自控。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才让祁良清醒过来。
躲在车里无数次看向人家,是一种无礼且莽撞的行为,祁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无耻。
他甩开脑海里的杂念,开车离开了滨淮。
而那个女生,就是彼时还在学校念大二的白展盈。
在那辆小型货车走远后,白展盈撑着一把雨伞,有些急匆匆地从天桥上跑过去。
她下午要出去兼职,没想到碰上了大雨天,路面积水,白展盈的裤子被一辆电驴溅起的水染脏,所以不得不回去重新换一身,这才迟了几分钟。
白展盈往桥下看了一眼,平时每次都停在那里的车居然没在。
也是,大雨天的,估计休息了吧,白展盈撑着伞走过,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时隔多年,两人在缘分的驱使下走到了一处,闪婚领证,同居、一起开店。
祁良说完之后,耳根子微微发烫,这才抬头看了眼白展盈。
比起祁良的害羞和不好意思,白展盈只觉得胸口有些闷闷地,像是堵了一坨棉花在里面。
“祁良,你是不是……”
白展盈一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祁良搂着她,摸了摸那张漂亮的脸蛋,只见他笑着点点头,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羞赧的神色。
“展盈,我……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一见钟情。
听起来俗套又很难想象,毕竟一见钟情的戏码建立在颜值之上,白展盈回想着自己大二时候的模样,虽说跟现在没什么太大的分别,但白展盈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魅力。
他们俩走到今天,喜欢这两个字第一次从祁良口中说出来。
白展盈心跳加速,忽然生出了几分紧张和不知所措的情绪来。
她眼眶微微,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拉扯了一下,发酸又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