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镇补给站的夜晚,和过去几百个夜晚一样,沉闷而平静。
晚饭是高粱米混着咸萝卜干,士兵们吃得没什么滋味。
饭后,营房里弥漫着汗臭和烟草味,几个人聚在一起打着花牌,更多的人则躺在通铺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上等兵田中揉了揉发胀的肚子,骂骂咧咧地起身。
“该死的,又闹肚子了。”
他趿拉着鞋,晃晃悠悠地走向院子里的茅房。
解决完问题,田中走到院子中央的大水缸前,准备洗手。
他用木勺舀起一勺水,月光洒在水面上,清澈见底。
可就在他把手伸进勺里的瞬间,动作停住了。
勺子里的水,泛着一层淡淡的,说不出的绿色荧光。
田中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眨了眨眼,又凑近了看。
绿光还在。
那光很微弱,像水里融化了无数细小的萤火虫。
他打了个哆嗦,手里的木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探头朝大水缸里看去。
整缸水,都像一块正在发光的、流动的巨大绿玉。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补给站的宁静。
营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十几个只穿着裤衩的士兵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田中你鬼叫什么!”
“敌袭吗?”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睡眼惺忪,脸上带着怒气。
田中脸色惨白,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水缸。
“水……水里有鬼!”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起初还没发现什么。
一个老兵不耐烦地打开手电。
刺眼的光柱照进水缸,又反射出来。
当手电关掉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幽幽的绿光,在短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格外诡异。
“这是什么?”
“天照大神在上……”
人群一阵骚动,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一声怒喝传来,补给站的指挥官,铃木曹长,黑着脸走了过来。
他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田中,皱眉看着水缸。
“大惊小怪!不过是些磷火,乡下的水井里常见!”
铃木曹长一脸不屑地呵斥着,试图用自己的权威压下这股莫名的恐慌。
“都给我滚回去睡觉!谁再敢喧哗,关禁闭!”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再出声。
就在这时,一个新兵颤抖着举起手里吃了一半的饭团。
“曹长……我的饭团……它也在发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个饭团上。
在昏暗的月光下,白色的米粒之间,同样渗透出点点绿光。
铃木曹长的脸色变了。
“胡说八道!”
他话音未落,另一个士兵发出了惊恐的抽气声。
他指着墙角堆放的面粉袋。
“面……面粉袋……”
几个胆大的凑过去,只见麻布袋的缝隙里,也透出同样诡异的绿光。
这下,再也没人相信“磷火”的说法了。
恐慌像看不见的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我的毛巾!我白天洗过脸的毛巾!”
一个士兵冲回营房,很快又尖叫着跑了出来,手里举着一条也在发光的毛巾。
铃木曹长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强作镇定,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都给我看好了!这都是幻觉!”
他抓起自己的饭盒,猛地打开。
饭盒里,几粒没吃干净的米饭,正安静地躺在角落。
它们也发着绿光。
铃木曹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啪嗒。”
饭盒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就在这一刻,人群中,一个叫佐藤的士兵突然捂着肚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痛……肚子好痛……”
他双腿一软,首接瘫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这一下,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整个院子,炸了。
“病毒!是病毒!”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这个词,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中了所有人的神经。
“他发作了!佐藤被感染了!”
“是支那人的毒!他们在水里下了毒!”
“快离他远点!会传染的!”
恐慌彻底失控。
士兵们尖叫着,推搡着,疯狂地远离所有发光的东西,也远离倒在地上的佐藤。
他们看着彼此,眼神里充满了猜忌和恐惧。
“你是不是也喝了水?”
“别碰我!你刚才也用那条毛巾了!”
整个补给站,乱成了一锅粥。
补给站的军医,一个叫伊藤的年轻人,被两个士兵架了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腿肚子都在发抖。
他被强行带到佐藤身边,又被逼着去检查那些发光的水和食物。
伊藤戴上口罩和手套,用颤抖的手,取了水样,刮了饭粒。
他回到自己的医务室,用尽了所有的仪器和试剂。
显微镜下,什么都没有。
培养皿里,什么都没有。
所有己知的细菌、毒素检测,结果全部是阴性。
这比检测出一种剧毒物质,还要让人恐惧。
天亮时分。
一份加急电报,被以最高等级,发往太原的第一军司令部。
伊藤军医在报告的最后,用颤抖的笔迹,写下了他的结论。
“报告司令部:河源镇补给站,遭遇未知类型生物武器攻击。具体特征为……发光。所有接触者,均未发现生理异常,但己出现大规模群体性恐慌。”
写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又在报告的末尾,附上了一句。
“此现象无法用现有医学解释。从心理层面看,其造成的恐慌,远甚于任何一种烈性病毒。”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筱冢义男看着这份匪夷所思的电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发光的病毒?这是什么东西?前线的士兵是疯了吗?”
他把电报拍在桌子上。
一旁的宫本武藏,却没有说话。
他拿起那份电报,反复看了几遍,特别是最后那句附注。
他那张总是挂着病态笑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却能造成巨大心理恐慌的武器。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恶毒到近乎艺术的手法。
宫本武藏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戴着眼镜,总是很平静的男人的脸。
赵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