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什么?”李云龙脖子一伸,两眼放光,活像个闻着血腥味的狼。
赵北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月。”
“一个月内,我让新一团的军容军纪,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他看着李云龙,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赌注,就是这支部队的内务管理权和日常训练权。
我赢了,团长你以后别插手。我输了,我赵北从此在新一团只管动员,屁都不多放一个。”
李云龙眼珠子转了转,咧开大嘴笑了。
“嘿!有意思!你这个秀才,还真敢跟老子叫板!”
他一拍大腿。
“行!老子就陪你赌这一把!我倒要看看,
你这个政委除了会水淹七军,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赌局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一早,几张用土纸写的大字报,就贴满了杨村最显眼的地方。
标题是《新一团内务整顿试行条例》。
内容不多,但条条要命。
第一条:所有战利品,无论大小,必须无条件上缴归公,
由团部统一登记,再按战功进行分配。私藏者,一经发现,缴获没收,关禁闭三天。
第二条:每日早起,必须整理内务。被褥叠成方块,军装摆放整齐,地面清扫干净。
第三条:营区之内,不得随地吐痰,不得高声喧哗,不得赤膊光膀。
……
一条条看下来,整个新一团都炸了锅。
“啥玩意儿?叠被子?还要叠成方块?他娘的,老子在家里都没这么干过!”
“枪是老子从鬼子尸体上扒下来的,凭啥要上交?”
“这管天管地,还管咱们拉屎放屁了!”
抱怨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李云龙的团部院子外,很快就围了一大群人,
为首的正是黑着脸的张大彪。
“团长!团长!”
张大彪人还没进院,大嗓门就先传了进来。
他带着一营的几个连排长,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把李云龙围在中间。
“团长,您给评评理!这新来的政委定的叫什么规矩?”
张大彪指着外面,唾沫星子横飞。
“咱们弟兄跟着您,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鬼子干,图个啥?
不就图个痛快,图个缴获了能有点念想吗?”
“现在倒好,一杆枪一粒子弹都得交上去!还有那叠被子,
咱们是来打鬼子的,不是来当大姑娘绣花的!”
一个连长也跟着嚷嚷:“是啊团长!这规矩要是执行下去,
弟兄们心里憋屈,以后谁还肯卖命啊!”
李云龙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说实话,他也觉得赵北这事儿办得有点不近人情。
新一团就是这么个野路子,要是都跟中央军一样条条框框,那还叫他李云龙的部队吗?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打个圆场。
“都吵吵什么?”
赵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大,却让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他缓步走进院子,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张大彪梗着脖子,还想说话,却被赵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赵北没理会他们的抱怨,仿佛没听见一样,径首走到院子中央。
“从今天起,我宣布另一项规定。”
他顿了顿,环视西周。
“每周,团部会组织内务检查。评比出内务最好、军容最整洁的一个班,授予‘荣誉流动红旗’!”
院子里先是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红旗?哈哈哈,政委,那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枪使?”
“给面红旗有啥用?糊墙上看着?”
“虚头巴脑的,没劲!”
战士们对这所谓的“荣誉”嗤之以鼻,脸上的抵触情绪更重了。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读书人想出来的又一个酸腐点子。
李云龙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刚想说点什么,
却看到赵北脸上没有丝毫恼怒,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见赵北不紧不慢地从身后的警卫员手里,接过一个布包。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打开。
“除了红旗,获得优胜的班,每位弟兄,还能领到这些。”
布包打开,几块雪白的东西和几包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出现在众人眼前。
“嘶——”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住了赵北手里的东西。
那几块白得晃眼的东西,方方正正,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清香。
是肥皂!
在这个拿皂角凑合洗衣服的年代,一块正经的肥皂,比一斤白面都金贵!
还有那些油纸包,拆开一个,里面是雪白细腻的粉末。
一个老兵见识多,忍不住失声叫道:“盐!是精盐!”
轰!
人群彻底炸了。
盐!在这根据地里,盐比子弹还珍贵!
平时部队吃的都是又苦又涩的硝盐,能刮下一点灶台上的盐土,都能让战士们高兴半天。
可眼前这盐,雪白细腻,跟城里大官太太们用的一个样!
所有人都呆住了。
刚才还满脸不屑的战士们,此刻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喉结上下滚动,眼睛里冒出绿光。
那几块肥皂,那几包精盐,仿佛带着一股魔力,让所有抱怨和不满都烟消云散。
张大彪也愣住了,他张着嘴,刚才准备好的一肚子牢骚,全被堵了回去。
赵北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拿起一块肥皂,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院子。
“肥皂,可以让你们把几个月没洗干净的臭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
他又拿起一包盐。
“精盐,可以让你们的菜汤不再又苦又涩,能正经尝尝肉是啥滋味。”
他把东西放回布包,迎着所有人灼热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些,只是开始。”
“只要你们严格遵守条例,把内务搞好,把纪律竖起来。
以后,还会有白糖,有新布料,有好烟叶。”
“我赵北,说到做到。”
胡萝卜己经给出,又大又甜。
至于大棒,暂时还藏在身后。
院子里鸦雀无声。
之前还吵嚷着要个说法的战士们,此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都变了。
一个离得近的士兵,忍不住小声问:
“政委……那……那条例贴在哪儿?我……我再去瞅瞅。”
“对对对!我刚才没看清,被子到底要叠成多大的方块?”
“还有枪,咋个上交法?是交到营部还是团部?”
风向,瞬间就变了。
刚才还对新规矩深恶痛绝的战士们,此刻像是打了鸡血,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跑出院子,围到那几张大字报前,开始认真研究起来。
李云龙站在一旁,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娘的……
这就解决了?
就凭几块肥皂,几包盐?
他看着赵北平静的侧脸,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小子,玩的不是阴谋诡计。
这是阳谋!
他把好处明明白白地摆在你面前,让你自己选。
让你心甘情愿地往他画好的道道里走。
这种手段,比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更让人心头发寒。
整个新一团的驻地,很快就变了样。
营房里,战士们叮叮当当地开始了大扫除。
床铺被整理得有模有样,被子虽然还叠不成标准的“豆腐块”,但至少都用心拍打了。
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连墙角的蜘蛛网都被捅了下来。
之前为了战利品争得面红耳赤的场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
是各个班排之间互相监督,互相较劲。
“二蛋!你他娘的被子边儿没捏紧!想害咱们班拿不到红旗啊?”
“柱子!快把你的臭袜子收起来!熏死个人了!”
小小的物质激励,像一根杠杆,轻而易举地撬动了整个新一团根深蒂固的旧习气。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一营的营区,依旧和我行我素。
虽然大部分士兵也在打扫,但明显是在敷衍了事。
张大彪黑着一张脸,坐在营部门口的石头上,看着手下的兵为了叠被子笨手笨脚的样子,
心里憋着一股邪火。
一个亲信凑过来,递上一杆烟。
“营长,咱们真要听那姓赵的,跟娘们似的拾掇屋子?”
张大彪狠狠抽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摔在地上,用脚碾碎。
“哼,拾掇个屁!”
他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透着一股不服气。
“咱们一营是全团的尖刀!凭的是战功,是枪杆子说话!”
“打仗,老子听他的,没二话!可平时,他休想在老子头上拉屎撒尿!”
“传我的话,都给老子差不多就行了!别他娘的真信了那套!咱们的脸面,
是在战场上挣的,不是在被窝里叠出来的!”
“是!”亲信嘿嘿一笑,转身去了。
赵北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手里拿着望远镜。
其他营区的热火朝天,和一营的消极怠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云龙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个水壶。
“老赵,你这手可真高啊!”他由衷地赞叹道,“这张大彪……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别往心里去。”
赵北放下望远镜,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着一营的方向,眼神平静如水。
“团长,光有胡萝卜,养出来的是兔子,不是狼。”
他转过头,看着李云龙。
“看来,是时候该把大棒亮出来了。”
“杀鸡儆猴,也得挑一只最肥的鸡来杀,才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