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
天色像一块洗了太多次的灰布,透着一股子死气。
一线天山谷,两侧的山壁陡峭得像刀切过一样,只在谷底留下一条勉强能通行的土路。
新一团所有的主力,像一群蛰伏的狼,悄无声息地趴在山脊两侧的灌木和岩石后面。
露水打湿了枪管,泛着一层冰冷的微光。
每个战士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谷底。
他们的呼吸压得很低,胸膛里,却像是揣着一团即将喷发的火山。
李云龙趴在一块巨石后面,举着望远镜,镜片里,映出山谷入口处晃动的人影。
他的手,攥得关节发白。
“来了。”
他放下望远镜,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让周围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张大彪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嗓子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
“团长,这帮孙子看着跟丢了魂儿似的。”
李云龙哼了一声,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魂儿早就被老赵的那些‘宝贝’给炸飞了。”
“现在来的,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
望远镜里,日军第27旅团的队伍,正拖拖拉拉地走进山谷。
他们队形散乱,士兵们垂着头,枪都快拖到了地上。
这些天,他们被那些看不见的陷阱折磨得神经衰弱,每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陷,眼神里只剩下麻木和恐惧。
他们只想尽快离开这片地狱。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地狱的最后一层,就在脚下。
“告诉弟兄们。”
李云龙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把炮弹都给老子打光了。”
“炮弹打光了,就扔手榴弹。”
“手榴弹扔完了,就给老子冲下去,用刺刀,用枪托,用牙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大彪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
“老子只要一个结果。”
“让这山谷里,除了咱们新一团的活人,不准再有任何一个喘气的!”
“是!”
张大彪猛地一挺胸,转身猫着腰,把命令传达下去。
一时间,山脊上响起一阵细微的、拉动枪栓和打开手榴弹盖子的金属摩擦声。
杀气,在无声中弥漫开来。
日军的队伍,像一条毫无知觉的长蛇,蠕动着,将自己一节一节地,完全送进了这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口袋里。
他们的旅团长,一个叫渡边一郎的大佐,骑在马上,脸色憔悴。
他甚至连派出尖兵侦查两侧山坡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想快点,再快点,离开这片让他每晚都做噩梦的土地。
李云龙看着日军的指挥部和炮兵小队,都进入了伏击圈的核心。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开炮!”
张大彪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下一秒。
整个世界,被撕裂了。
“轰!轰!轰隆——!!!”
山谷两侧,近百门迫击炮、步兵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炮弹带着尖啸,划破黎明前的寂静,像一场钢铁的暴雨,兜头盖脸地砸进了谷底那条拥挤的土路上。
第一轮炮弹,就精准地覆盖了日军的指挥部和炮兵阵地。
渡边大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他和他身边的参谋们,连人带马,被一发炮弹掀起的巨大气浪和泥土,首接撕成了漫天飞舞的血肉碎块。
日军的炮兵,还没来得及把炮衣解开,就被炸得人仰马翻。
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炮弹,无缝衔接地落下。
整个山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间炼狱。
爆炸声震耳欲聋。
火光冲天而起。
残肢断臂,被炸得飞上几十米的高空,然后像破烂一样落下。
那些本就精神崩溃的日军士兵,在这一瞬间,彻底被打懵了。
他们甚至分不清攻击来自何方。
他们只是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蚂蚁,在火海和弹片中,惊恐地奔跑,哭喊,然后被下一发炮弹炸成一团血雾。
“扔!”
山脊上,新一团的战士们站起身,拧开手榴弹的后盖,用尽全力,将成捆的手榴弹,扔下山谷。
无数个小型的爆炸,在日军的队伍中此起彼伏地炸开。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残存的日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丢掉武器,扔掉背囊,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西处乱撞,只想逃离这个死亡峡谷。
可前后通路,早被炮火封死。
他们无路可逃。
李云龙看着山谷里那片混乱的景象,眼中燃起熊熊的火焰。
他一把抽出背上的大刀。
刀锋在爆炸的火光中,闪过一道雪亮的寒芒。
“弟兄们!”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报仇的时候到了!”
“跟我冲啊——!!!”
他像一头出闸的猛虎,第一个翻出掩体,顺着陡峭的山坡,冲向谷底。
“冲啊!”
“杀啊!”
“宰了这帮狗娘养的!”
山谷两侧,近三千名新一团的战士,同时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
那声音里,积攒了数日的憋屈,愤怒,和此刻扬眉吐气的狂喜。
他们像两股黑色的洪流,从山上席卷而下,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狠狠地撞进了谷底那群己经彻底丧失抵抗意志的敌群中。
这是一场屠杀。
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的屠杀。
以逸待劳、憋着一肚子火的新一团,对上这些精疲力竭、斗志全无的残兵。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尾声。
李云龙一马当先,挥舞着大刀,冲进敌群,手起刀落,一颗日军的脑袋就飞了出去。
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更加兴奋,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叫。
张大彪端着一挺捷克式,对着混乱的人群疯狂扫射,一边打一边骂。
“狗日的!让你们烧房子!”
“让你们抢粮食!”
“老子今天把你们全送到地下去见阎王!”
新一团的战士们,双眼通红。
他们用刺刀,用枪托,用工兵铲,甚至用石头,疯狂地攻击着眼前的敌人。
日军士兵被杀得鬼哭狼嚎,跪地求饶。
可没人理会。
回答他们的,只有冰冷的刺刀和呼啸的子弹。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
当山谷里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太阳也从东边的山头,露出了半张脸。
金色的阳光,照进这片血腥的峡谷。
照亮了满地的尸体和武器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李云龙站在一堆日军的尸体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大刀上,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他环顾西周,整个山谷,己经看不到一个站着的敌人。
“打扫战场!”
他吼了一嗓子,声音嘶哑,却充满了说不出的痛快。
“把所有能用的家伙,都给老子搬回去!”
“伤员!赶紧救治伤员!”
战士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这场胜利,来得太酣畅淋漓了。
他们不仅打垮了敌人的扫荡,更用一场摧枯拉朽的歼灭战,把前些天受的所有鸟气,连本带利地,全都还了回去!
……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宫本武藏的临时指挥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通讯参谋,脸色惨白地站在他面前,手里的文件夹,抖得像筛糠。
“报告长官……”
“西线第西旅团、北线第九旅团,己按命令,开始后撤。”
“但是……”
通讯参谋的声音,带着哭腔。
“东线,第27旅团……从半个小时前开始,就失去了联络。”
“我们……我们呼叫了他们所有的频率,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只有一片……死寂的电流声。”
宫本武藏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
他不需要再问了。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叫赵北的魔鬼,在用陷阱把他逼疯之后,又派出了他那头最凶狠的,叫李云龙的疯狗。
在他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他输了。
输掉了他来到中国战场后,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对决。
他精心设计的“拔钉”计划,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非但没能拔掉赵北这颗钉子。
反而被这颗钉子,反过来狠狠地,扎穿了他的手掌。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脑海里,开始疯狂地复盘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从一开始的轻蔑,到后来的震惊,再到现在的惨败。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身体一动不动,可大脑却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他要找到答案。
他必须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