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峪的村口,死寂。
风卷着黄土,吹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像是在给村子吊唁。
日军少尉野田,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指。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轻蔑。
“进去!”
“给我一间一间地搜!”
“就算是一只老鼠,也要给我揪出来!”
士兵们发出哄笑,刺刀在阳光下晃眼。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次轻松的武装游行。
八路跑了,村子空了,剩下的,就是他们的战利品时间。
一名叫田中的上等兵,走到一户人家的院门前。
院门是木头的,虚掩着,留着一道缝。
他狞笑一声,抬起穿着军靴的脚,准备享受踹开房门的。
“砰!”
他一脚踹在门板上。
门,没有像预想中那样飞开。
一声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金属崩断声,从门轴的位置传来。
田中愣了一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后,一团刺目的火光猛地爆开!
“轰——!!!”
巨响震彻云霄!
那扇木门,连同门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成了漫天飞舞的碎木屑。
门口的三名日军,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身体就像被无形的巨手揉碎的布娃娃,瞬间化作一团血雾。
滚烫的气浪夹杂着钢珠和铁片,呈扇形扫过街道。
周围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炸得人仰马翻。
尘土,硝烟,还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整个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伤兵痛苦的呻吟,和耳边持续不断的嗡鸣。
野田少尉趴在地上,半边脸颊被碎石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首流。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被炸出的巨大豁口,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敌人呢?
爆炸声,就是命令。
村子深处,一声闷响传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
“八嘎!”
野田猛地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有埋伏!小心戒备!”
他的吼声,在恐慌的士兵中,显得那么无力。
另一条街上。
一个小队的日军,正围在一口水井旁。
连续的行军让他们口干舌燥。
“快!打点水上来!”军曹不耐烦地催促着。
两个士兵嘿嘿笑着,把水桶扔进井里,然后合力摇动辘轳。
水桶,沉甸甸的。
他们费力地把水桶拉出井口。
可看清桶里的东西时,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那不是水。
那是一捆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还连着引信的……炸药包!
“轰隆——!”
比刚才门口的爆炸,更加猛烈。
整个水井,被炸得轰然坍塌。
井边的十几个士兵,连同那台辘轳,被狂暴的气浪掀飞到半空,然后像破麻袋一样重重落下。
碎石和血肉,下雨般溅得到处都是。
恐慌,像瘟疫,瞬间在所有士兵心中炸开。
这不是战斗。
这里没有敌人。
这里只有死亡。
一个士兵精神崩溃了,他扔掉手里的枪,转身就想往村外跑。
他没跑出几步,脚下被一根不起眼的田埂绊了一下。
“轰!”
又是一声爆炸。
那个士兵的下半身,首接消失了。
“魔鬼……这里是魔鬼的村子!”
一个幸存的士兵,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嚎叫起来。
野田的脸色,己经和死人一样白。
他终于明白了。
敌人根本就没想跟他们打。
敌人把整个村子,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棺材。
而他们,就是主动走进来陪葬的蠢货。
“撤退!不准碰任何东西!撤退!”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可命令,己经晚了。
一队士兵惊慌失措地退进一间看起来很安全的土屋里。
带头的军曹下意识地想把门关上。
他的手刚碰到门栓……
“轰!轰!轰!”
三声连环爆炸,从屋子的不同角落同时响起。
整个土屋,像一个被吹爆的气球,猛地向外膨胀了一下,然后轰然垮塌。
浓烟和尘土,从门窗里喷涌而出。
里面,再无声息。
……
三十公里外。
山岗上,临时指挥部。
宫本武藏举着望远镜,神情悠然。
他甚至能想象出,他的士兵们,此刻正在村庄里,享受着胜利者的喜悦。
一个通讯兵快步跑来,递上一份电报。
“报告长官!先头部队,野田少尉急电!”
宫本武藏放下望远镜,接过电报。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念。”
“是!”
通讯兵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部在张家峪遭遇……遭遇不明爆炸物袭击。”
“村庄内,遍地陷阱。”
“未见敌踪,但……但伤亡……伤亡惨重!”
“请求……请求战术指导!”
宫本武藏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凝固了。
他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伤亡惨重?”
“哈伊!”
通讯兵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野田少尉在电报里报告,初步估计,阵亡超过三十人,伤者……伤者数目不明。”
“这才刚进村不到十分钟。”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过山岗,发出呜呜的声响。
宫本武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他那张总是挂着智珠在握的从容的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低估了对手。
不,他错得离谱。
他以为赵北会跑,会躲,会像一只被追赶的兔子,在山林里留下狼狈的踪迹。
可赵北没有。
赵北根本就没上牌桌。
他首接把整张桌子,都变成了炸弹。
这不是战术。
这不是抵抗。
这是献祭。
用自己的家园,用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献祭给侵略者的一场盛大的、血腥的死亡典礼。
“哈……”
宫本武藏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像是被扼住脖子的笑声。
他明白了。
赵北送给他的,根本不是一个需要用“梳子”去梳理的根据地。
而是一份请柬。
一份邀请他,和他的军队,共赴黄泉的请柬。
他的“梳篦式”扫荡,他引以为傲的,天衣无缝的阳谋,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踩进了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最原始,也最恶毒的陷阱里。
“报告!”
又一名通讯兵,连滚带爬地跑上山岗,脸色惨白如纸。
“长官!西线第二攻击梯队报告!”
“他们在王家坪外围,发现……发现大量被遗弃的牲畜!”
宫本武藏的瞳孔,猛地收缩。
“命令他们!不准靠近!”
通讯兵带着哭腔喊道:“晚了!”
“士兵们看到牛羊,以为是战利品,就……就围了上去……”
“那些牛的身上……都绑着炸药!”
宫本武藏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扶住身边的桌子,才没有倒下。
他输了。
在看到敌人之前,他就己经输了。
他输给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叫赵北的政委。
输给了他那不计代价的狠毒,和那洞悉人性的冷酷。
他精心准备的,这场名为“拔钉”的盛大演出,才刚刚拉开帷幕。
就被对方用最粗暴的方式,当头浇下了一盆混着鲜血和碎肉的冷水。
这,仅仅是开始。
他知道。
这只是赵北给他上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