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山雨欲来

2025-08-20 3602字 5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杨村

赵北站在根据地后方的山坡上,脚下是松软的黄土。

冬日的太阳挂在天上,没什么温度,像一块洗褪了色的圆盘。

山坡下,整个杨村像一口烧开了的水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训练场上,战士们光着膀子,哈着白气,刺杀的吼声一浪高过一浪。

张大彪扯着嗓子,唾沫星子飞得老远,纠正着新兵的动作。

不远处的几孔新窑洞,烟囱里冒出带着奇怪味道的青烟。

那是肥皂作坊和简易的兵工作坊。

战士们扛着木头,抬着石头,喊着号子,正在扩建新的营房。

识字班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歪歪扭扭,却充满了生命力。

一切都在生长。

野蛮,粗糙,却又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劲头。

新一团,这支刚刚从覆灭边缘爬回来的部队,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重新长出筋骨和血肉。

可赵北感觉不到半点暖意。

那股从太原方向传来的,被窥探的冰冷感,并没有随着时间消散。

它像一根看不见的冰锥,扎在他的后心上。

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这感觉,在他穿越过来之后,从未有过。

苍云岭被包围时,是绝望。

面对李云龙的质疑时,是压力。

但现在,这种感觉不同。

那是一种纯粹的,针对他个人的,来自同类的恶意。

仿佛在世界的另一端,有另一个棋手,己经摆好了棋盘,将一枚黑色的棋子,对准了他。

“政委!”

张大彪满头大汗地跑上山坡,大嗓门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你瞅瞅!你瞅瞅咱这光景!”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兴奋地指着山下的景象。

“训练有模有样,作坊冒着热烟,战士们吃得饱,穿得暖,晚上还能学几个字!”

“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张大彪的脸上,是发自肺腑的喜悦和满足。

“咱们接连干了几个大胜仗,现在晋西北这块地界,小鬼子跟伪军,听见咱们新一团的名号都得腿肚子转筋!”

“我看,他们短时间内是不敢再来找咱们麻烦了!”

他的话,代表了全团上下的普遍心态。

胜利,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乐观。

甚至,是一丝松懈。

赵北的目光从山下收回,落在了张大彪那张兴奋的脸上。

“大彪。”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你觉得,狮子在扑杀兔子之前,会先大吼一声吗?”

张大彪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政委,你这话是啥意思?”

“没什么意思。”

赵北转过身,开始往山下走。

“你去传我的几个命令。”

“第一,从今天起,根据地外围的明哨暗哨,数量增加一倍。巡逻路线,每西个小时更换一次,不设规律。”

张大彪的眉头皱了起来。

“增加一倍?政委,咱们人手本来就紧张……”

赵北没有停下脚步。

“第二,通知后勤处,把所有缴获的药品、弹药、粮食,除了日常消耗,其余的全部分类打包,装箱。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

张大彪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这……这是要干啥?咱们刚安顿下来啊!”

赵北走到山坡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解释,只有命令。

“第三,让各营营长,亲自带着连排长,把紧急撤退的三条路线,全部重新走一遍。特别是那条最难走的山路,必须确保每个人都烂熟于心。”

一连串的命令,让张大彪彻底懵了。

这些命令,每一条都透着一股紧张和不安。

跟根据地里热火朝天的气氛,格格不入。

“政委!”张大彪追了上来,“是不是出啥事了?旅部来电报了?还是咱们的侦察兵发现了鬼子的动向?”

“没有。”赵北回答得干脆。

“那您这是……”

“你觉得,我们把坂田联队淹了,把鬼子筑成了京观,日本人会就这么算了?”

赵北反问。

“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只会用十倍、百倍的力量报复回来。”

“上一次,他们派来的是坂田那样的蠢货。”

“下一次呢?”

赵北的目光,望向东方,仿佛能穿透层层山峦。

“下一次来的,会是一条更聪明,更毒的蛇。”

张大彪不说话了。

他虽然想不通,但他从赵北的语气里,听出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他见识过政委的手段。

能让政委都如此警惕的敌人,那该有多可怕?

“我明白了!”

张大彪猛地一个立正,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

“我马上去办!”

看着张大彪跑远的背影,赵北走进了指挥部。

指挥部里,墙上挂着那张巨大的晋西北地图。

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那是敌我双方的态势图。

赵北站在这张地图前,站了很久。

他的意识,沉入了系统空间。

那块幽蓝色的面板上,【敌后威望】系统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称号:魔鬼政委】

【威望效果(被动):与宿主指挥的部队交战时,敌军(尤其伪军)士气受到初始压制。有5%的几率,在战斗中出现单体或小规模的士气崩溃事件。】

这个系统,是一把双刃剑。

它能震慑敌人,同样也会激起敌人最疯狂的仇恨。

“京观”,彻底打破了这场战争某种不成文的底线。

它带来的,绝不仅仅是胜利和缴获。

更是来自敌人最高层,最彻底的,不死不休的敌意。

赵北伸出手,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他不知道敌人会从哪里来。

他不知道敌人会用什么方式来。

但他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太原的方向,悄然张开。

而他,和整个新一团,就是网中央的猎物。

……

夜,深了。

杨村沉浸在一片寂静中,只有偶尔几声犬吠。

战士们大多己经睡下,鼾声此起彼伏。

指挥部的窑洞里,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还在跳动。

赵北坐在地图前,手里拿着一支铅笔,正在图上勾画着什么。

他面前,摆着几张白纸。

纸上,写满了各种推演的方案。

【诱敌深入,中心开花?】

【不行,敌人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常规的伏击圈对他们无效。】

【坚壁清野,化整为零?】

【可以,但代价太大,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根据地就全毁了。】

【利用楚云飞?】

【风险过高,楚云飞是盟友,不是棋子,这条线不能轻易动用。】

一个个方案被写下,又被一个个划掉。

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他就像一个蒙着眼睛的拳手,能感觉到对手的杀气,却不知道对方会从哪个角度出拳。

窑洞的门帘,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掀开了。

一股酒气混着寒风,涌了进来。

李云龙提着一瓶地瓜烧,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他没穿军装,就穿着一件旧棉袄,敞着怀,胸口的黑毛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图纸,又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赵北。

“一个人在这儿琢磨啥呢?”

李云龙一屁股坐在赵北对面,将酒瓶子“咚”地一声放在桌上。

他又从怀里摸出两个豁了口的瓷碗。

“大半夜的不睡觉,是不是也觉得心里不踏实?”

他拧开瓶盖,给两个碗都倒满了酒,酒液浑浊,气味刺鼻。

赵北抬起头,看着他。

李云龙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吓人。

那不是醉意,而是一种野兽般的警觉。

“你也感觉到了?”赵北问。

“废话!”

李云龙端起碗,一口就闷了半碗。

辛辣的酒液让他长长地哈出一口气。

“我李云龙在阎王爷那儿挂了好几次号了,啥味儿没闻过?”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这空气里,有股子味儿。”

“不是硝烟味,也不是死人味。”

“是那种暴风雨来之前,蚂蚁搬家,泥鳅出洞的味儿。”

他把酒碗重重地顿在桌上。

“鬼子那边,太静了。”

“静得瘆人。”

“按他娘的小鬼子的操性,吃了这么大的亏,早就该哇哇叫着扑上来了。”

“可现在,屁动静没有。连伪军都老实得跟孙子似的。”

李云龙凑过头,压低了声音。

“老赵,你跟我说句实话。”

“你今天让张大彪干的那些事,又是加岗哨,又是准备转移的……”

他死死地盯着赵北的眼睛。

“你是不是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