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一听是丁伟和孔捷,先是一愣,随即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那巴掌声,响得跟抽了个大嘴巴子似的。
“他娘的!”
他扯着嗓子就骂开了,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这两个家伙的鼻子是狗鼻子吗?老子这儿刚有点肉香,他们就闻着味儿找上门了!”
嘴上骂骂咧咧,脸上的表情却藏不住那股子得意。
那感觉,就像是地主老财藏了新媳妇,生怕人知道,又憋不住想拉出去炫耀。
“走!跟老子去会会这两个打秋风的!”
李云龙把腰带往上提了提,大步流星地就往村口走。
张大彪和一众警卫员跟在后头,一个个挺胸抬头,那股精气神,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
村口。
丁伟和孔捷正勒着马,一脸的纳闷。
“老丁,你瞅瞅,这真是李云龙的地盘?”
孔捷眯着眼,打量着村口的哨卡。
哨卡还是那个哨卡,可站岗的兵,却不是他印象里的兵了。
那哨兵身板站得笔首,跟根标枪似的。
身上的军装虽然打了补丁,却洗得发白,干干净净。
最邪门的是,那兵的下巴刮得青亮,脸上透着一股清爽劲儿,
哪有半点老兵油子的邋遢样。
“邪门。”丁伟一路上也在琢磨。
他们从进入新一团的防区开始,就觉得不对劲。
路过的村子,气氛不一样了。
以前是死气沉沉,老乡见了兵都躲着走。
现在,居然有娃娃在村头玩泥巴,看见他们这支队伍,也不怎么害怕。
路边还能看到一队队干活的战士,喊着号子,抬着石头和泥,
热火朝天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老李这家伙,最近是发了什么洋财了?”孔捷心里犯嘀咕。
正说着,就看见李云龙带着一大帮人,从村里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哟!我当是谁呢!”
李云龙人还没到,那大嗓门就先到了。
“这不是新一团的丁大团长和新二团的孔大团长吗?什么风把你们二位财神爷给吹来了?”
他走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撇着嘴。
“看你们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是不是又打了败仗,想到我这儿来要饭了?”
“滚你娘的蛋!”孔捷跳下马,笑骂了一句,“你李云龙这儿有饭?别是糠咽菜吧?”
丁伟也下了马,他没跟李云龙斗嘴,眼神却在李云龙身后的警卫员身上扫了一圈。
这一看,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李云龙身后这帮兵,一个个眼神锃亮,腰杆挺得笔首。
那股子气势,不像是一群刚打了败仗的兵,倒像是打了大胜仗的精锐。
“老李,可以啊。”丁伟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话里有话,“队伍带得不错,看着挺精神。”
“那是!”李云龙的尾巴一下就翘了起来,
“也不看看是谁带的兵!老子的团,什么时候孬过?”
他嘴上吹着牛,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要的就是丁伟这句话。
“走走走,进屋说,看你们那穷酸样,肯定没吃饭,老子今天发善心,管你们一顿饱饭!”
李云龙勾着两人的肩膀,就往指挥部走。
一路上,孔捷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他看见了在河边洗衣服的战士,人手一块黄褐色的东西,搓两下就满是白沫子。
“老李,那是什么玩意儿?”
“肥皂,洗东西的。”李云龙风轻云淡地回答。
孔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肥皂?那可是城里太太小姐们才用得起的金贵玩意儿!
他又看见了战士们的营房,门口的地面,是青灰色的,平整又干净。
“这地……洋灰铺的?”
“水泥,比洋灰还好使。”李云龙的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等进了指挥部,丁伟和孔捷彻底说不出话了。
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
最让他们震惊的是,墙上挂着一张作战地图,地图旁边,居然还挂着几张画着鬼画符一样的图纸,下面写着“肥皂烧制流程”、“水泥窑建造图”。
“老李……”
丁伟指着那些图纸,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你他娘的改行当工匠了?”
李云龙哈哈大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算什么?老子跟你们说,我团现在,一个月内,保证让每个弟兄都用上肥皂!两个月,全团的工事都给老子换成水泥的!”
孔捷和丁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西个字。
这小子疯了。
“吹牛吧你就!”孔捷不信邪,“就你那点家当,全卖了也换不来这么多肥皂水泥!”
“谁说要换了?”李云龙得意地一拍桌子,“老子自己造!”
“自己造?”
这下,连一向沉稳的丁伟都坐不住了。
他几步走到图纸前,仔仔细细地看,越看越心惊。
这些图纸画得虽然粗糙,但标注详细,逻辑清晰,一看就是懂行的人画的。
李云龙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就在这时,一个战士端着几个搪瓷碗走了进来。
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充满了整个指挥部。
碗里,是炖得烂熟的猪肉土豆,旁边还放着几个白花花、热气腾腾的东西。
“白……白面馒头?”孔捷的声音都哆嗦了。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那真是白面馒uto!不是掺了糠的杂粮面,是正儿八经的白面!
过年都吃不上的东西,李云龙居然拿来当日常伙食?
丁伟拿起一个馒头,掰开,雪白的内里冒着热气,面香扑鼻。
他没吃,只是看着李云龙,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老李,你给老哥交个实底。”
丁伟的声音很沉。
“你是不是……发了横财了?还是把哪个鬼子的军火库给端了?”
李云龙看着他们俩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的舒坦劲儿,比喝了二斤地瓜烧还美。
他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嚼得满嘴流油。
“什么叫发横财?这叫本事!”
他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从苍云岭怎么水淹坂田联队,讲到万家镇怎么把楚云飞当枪使,顺便还黑了伪军一个骑兵营。
他讲得是口沫横飞,手舞足蹈,把自己说得跟诸葛亮在世一样。
孔捷和丁伟一开始还当他吹牛,可越听,脸上的表情就越严肃。
水淹坂田?
驱虎吞狼?
这些战术,阴损,毒辣,根本就不是李云龙能想出来的路数!
李云龙的打法,他们太清楚了,就是正面硬刚,用血肉去换胜利。
什么时候学会用脑子了?还是这么阴的脑子?
等李云龙吹嘘完了,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孔捷呆呆地看着碗里的白面馒头,半天没动筷子。
丁伟则点上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把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干净的营房,崭新的战术,自制的肥皂和水泥,还有这想都不敢想的白面馒头……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可能。
“老李。”丁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这些……都不是你想出来的吧?”
李云"龙一愣,刚想反驳,就看到丁伟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
他那点小心思,在丁伟面前,根本藏不住。
“嘿嘿……”李云龙挠了挠头,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
“是……是我政委。”
“政委?”孔捷抬起头,
“你那个新来的政委?不是说是个白面书生吗?”
“白面书生?”李云龙眼睛一瞪,
“他娘的谁说的!我告诉你们,我那政委,脑子比谁都好使!他动动嘴皮子,比老子一个团冲锋都管用!”
一提到赵北,李云龙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
那股子炫耀劲儿,比吹嘘自己打了胜仗还足。
丁伟和孔捷默默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疑惑,最后,只剩下一种情绪。
羡慕。
是那种酸溜溜的,能酸掉大牙的羡慕。
他们也能带兵,也能打仗。
可他们缺的,正是这么一个能“无中生有”,能把日子过出花来的“大脑”。
一个能让弟兄们吃上白面馒头,用上肥皂,住上水泥房子的政委。
这哪是政委?
这是财神爷!是活菩萨!
孔捷终于忍不住了,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像是要把心里的酸水给压下去。
“他娘的!”
他嚼着肉,含糊不清地骂道。
“你李云龙走了什么狗屎运!”
丁伟掐灭了烟头,端起酒碗,对着李云龙举了举。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老李,你这个政委,不是宝贝。”
李云龙一听,正要反驳。
丁伟却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
“他是个会下金蛋的宝贝疙瘩。”
“看好了,别让旅长那老财迷给知道了,不然,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说完,他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怎么也压不住心里的那股酸味。
李云龙听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往下掉。
他觉得,丁伟这句话,比夸他打了一百个胜仗还让他舒坦。
他给两人满上酒,得意洋洋。
“放心!谁也抢不走!他是我李云龙的人!”
就在这时,丁伟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
“老李,我提醒你一句。”
“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又是水泥又是肥皂,动静太大了。”
“鬼子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
“你们现在,可就成了鬼子眼皮子底下的一根钉子了。小心点,别乐极生悲。”
李云龙大手一挥,满不在乎。
“钉子?老子就是要当这根钉子!他敢来,老子就敢让他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