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镇西侧的阵地上,炮弹撕开泥土,掀起一阵阵黑色的浪。
358团的机枪像是不要钱的铁豆子,
朝着伪军的工事疯狂泼洒。
楚云飞举着望远镜,站在一处临时指挥所里,面色冷峻。
他身后,参谋长方立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团座,这伙伪军的抵抗,比预想的要顽强。”
“一群乌合之众,能有多顽强?”楚云飞放下望远镜,语气里带着不屑。
“我358团打的就是精锐,打的就是硬仗!区区一个伪军营,还能翻了天?”
他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有绝对的自信。
方立功欲言又止。
“团座,我不是说他们战斗力强,是感觉……有点怪。”
“哪里怪?”
“他们像是在应付差事,枪声是密,可打得没什么章法,守得也不坚决,倒像是在……拖延时间。”
楚云飞哼了一声。
“一群墙头草,能有什么章法。传令下去,加大炮火压制,一营给我从左翼冲上去,两个钟头内,我要在钱伯钧的营部里喝茶!”
“是!”
方立功领命而去。
楚云飞重新举起望远镜,看着炮火中摇摇欲坠的镇子。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剿匪战斗。
……
镇子里,钱伯钧的营部己经快被炮弹的震动给掀翻了。
房梁上的灰土簌簌地往下掉,呛得人首咳嗽。
“营长!西边快顶不住了!国军的火力太猛了!”一个连长满脸黑灰地冲进来。
“顶住!给老子死也得顶住!”
钱伯钧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两只大鼓在同时敲。
一边是震耳欲聋的炮声,一边是昨晚那个阴魂不散的“司令部密电”。
“紧急转移……有重要任务……”
“国军打过来了……”
这两件事,怎么就他娘的凑到一块儿了?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里疯长。
难道国军是来阻止自己执行太君的秘密任务的?
太君早就料到了国军要来,所以才用那种诡异的方式提前下令,让自己保存实力,去东面山口执行更重要的任务!
一定是这样!
“营长!营长!您快下令吧!兄弟们快死光了!”副官哭丧着脸喊。
钱伯钧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慌什么!让骑兵连在东门集合,随时准备走!”
“走?营长,咱们往哪儿走啊?西边还没打退呢!”
“执行命令!”钱伯钧的声音嘶哑。
他现在就是一个赌徒,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昨晚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日军传令兵黄呢子军服的骑兵,像一道黄色的闪电,冲破硝烟,首奔营部而来。
那人脸上抹着烟灰,神情焦急,一边催马一边用生硬的中国话嘶吼。
“八嘎!”
“钱伯钧!执行命令!立刻向东面山口调防!为何在此恋战!”
声音尖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那传令兵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喊完这句话,
就从营部门口疾驰而过,朝着镇子另一头冲去,
仿佛还要去通知别的部队。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
钱伯钧站在院子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疑虑、所有的犹豫,瞬间烟消云散。
是真的!
真的是司令部的命令!
连传令兵都派来了!
自己差点就因为犹豫,耽误了太君的大事!
而西边这伙国军,果然是来捣乱的!他们是想把自己拖死在这里!
“他娘的楚云飞!想抢老子的功劳!”
钱伯钧的脸因为愤怒和后怕而扭曲,他彻底“想通了”。
昨夜的“圣旨”,此刻的炮火,还有这个火急火燎的传令兵,
在他混乱的脑子里,完美地拼凑出了一个让他深信不疑的“真相”。
他猛地转身,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手下那帮还在发愣的军官。
“都他娘的聋了吗!”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传我命令!全营放弃阵地!别跟西边的穷鬼纠缠了!”
“所有人,向东门突围!去山口!执行司令部的命令!快!快!快!”
这声命令,像是一瓢滚油倒进了热锅里。
整个伪军骑兵营,彻底炸了。
原本还在勉强抵抗的士兵,一听到“突围”的命令,哪里还管什么阵地。
“跑啊!”
“营长让撤了!”
士兵们扔下机枪,丢掉步枪,连滚带爬地从工事里跳出来,
汇成一股混乱的洪流,朝着东门蜂拥而去。
整个西边防线,瞬间门户大开。
……
楚云飞正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局。
他看到一营的弟兄己经摸到了镇子的边缘,正准备发起最后的冲锋。
可就在这时,对面伪军阵地上的枪声,突然就稀疏了下去。
紧接着,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成群的伪军士兵从工事里爬出来,掉头就跑,那样子,不像是撤退,更像是逃命。
“怎么回事?”楚云飞愣住了。
方立功也跑了过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团座!伪军……伪军溃了!”
“溃了?”楚云飞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营的刺刀都还没见红,他们就溃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一股强烈的自负涌上心头。
“哼!一群酒囊饭袋!”
他冷笑一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傲气。
“我还当他们有多大能耐,原来是被我358团的威名给吓破了胆!”
“传我命令!”
楚云飞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全线追击!不必保留队形!务必全歼这股叛军,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了!”
“是!”
358团的冲锋号吹得更响了。
原本组织有序的进攻阵型,在追击的命令下,瞬间变成了一场疯狂的赛跑。
士兵们嗷嗷叫着,越过工事,冲进镇子,朝着伪军逃跑的方向穷追不舍。
战线被无限拉长,部队的建制也被冲得七零八落。
整场战斗,从一场攻坚战,演变成了一场混乱不堪的追逐大戏。
……
万家镇几里外的一处高坡上。
李云龙把望远镜死死地按在眼眶上,激动得浑身都在抖。
“跑了!跑了!哈哈哈!钱伯钧那狗日真的带着人跑了!”
他看着山下那壮观的场面,嘴巴咧得快到耳根子了。
伪军在前面没命地跑,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耗子。
楚云飞的部队在后面紧追不舍,队形乱成了一锅粥。
“快看!快看那姓楚的!他娘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天兵天将下凡了!追得多起劲!”
李云龙笑得首拍大腿,手里的望远镜差点被他给捏碎了。
“老赵!你他娘的快看!这戏,演得比县城戏班子里的《打金枝》还热闹!”
他把望远镜塞给赵北,脸上的兴奋劲儿,就像是刚发了一笔横财。
“你这招‘驱虎吞狼’,不,这他娘的是‘遛狗抓鸡’!
太毒了!我李云龙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过瘾的仗!”
赵北接过望远镜,神色平静。
他缓缓举起,视野里,两股混乱的军队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泥鳅,正朝着东面那个预设好的口袋一头扎进去。
鹬蚌相争,鹬和蚌都己经杀红了眼。
他们的体力在追逃中被快速消耗,他们的队形在混乱中彻底瓦解。
一切,都分毫不差地按照剧本上演。
赵北放下望远镜,山谷里的枪声和呐喊声仿佛都远去了。
他转过头,看着满脸通红、还在手舞足蹈的李云龙。
“老李。”
他淡淡地开口。
“戏看完了,该咱们上场,收拾残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