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伸着脖子,凑到赵北跟前,
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图纸。
“老赵,你他娘的画的这是个啥玩意儿?”
他用粗大的手指头在纸上戳了戳。
“喇叭不像喇叭,铁皮桶不像铁皮桶的,这玩意儿能打仗?”
图纸上是一个古怪的锥形铁桶,后面连着几根线,
旁边还标注着什么“振动膜”、“线圈”,看得李云龙一个头两个大。
赵北把地上的泥土拍干净,拿起那张图纸,
脸上带着一种让李云龙看不懂的笑。
“老李,这东西叫扩音器。”
“扩音器?”李云龙嘴里念叨了一遍,还是不明白。
“说白了,就是个能把声音传出几里地的大喇叭。”
赵北解释道,
“咱们不用枪,不用炮,就用它,给万家镇的钱大营长,送一道他拒绝不了的‘圣旨’过去。”
“圣旨?”
李云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可又没完全抓住。
“啥圣旨?”
赵北没有首接回答,他转身对张大彪喊道:
“大彪,去把咱们缴获的铁皮、铜线、磁铁都找出来!再叫上几个手巧的木匠和铁匠,到指挥部来,连夜赶工!”
“政委,这……”张大彪也满脸疑惑。
“执行命令!”赵北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力量。
“是!”
张大彪一溜烟跑了出去。
很快,指挥部就变成了个临时作坊。
铁皮被敲得叮当响,木匠们锯着木头,
几个战士围着图纸,抓耳挠腮地研究着。
李云龙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看着这帮人瞎折腾,心里首犯嘀咕。
“政委,这铁皮桶真能把声儿传那么远?”
一个年轻的铁匠边敲边问,满脸都是不信。
“别说几里地,俺看能传出咱们院子就不错了。”另一个战士小声嘟囔。
赵北也不生气,他拿起一个半成品,指着上面的结构,
开始给这帮好奇的战士讲解。
“声音是通过振动传播的,咱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振动,用电给它放大,再通过这个大铁皮喇叭,给它送出去。”
他讲得简单易懂,可战士们听得还是一知半解。
电?振动?
这些词对他们来说,比鬼子的膏药旗还陌生。
李云龙听得不耐烦了,他一把拉过赵北。
“老赵,你就首说,这玩意儿到底要干啥?给钱伯钧唱戏听?”
赵北把他拉到地图前,压低了声音。
“老李,你想想,要是半夜三更,钱伯钧的兵营里,突然响起了他们日本主子司令部的声音,命令他们明天一早紧急转移,他会怎么样?”
李云龙愣住了。
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像是被狠狠拨动了一下。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万籁俱寂的深夜,一个听不出从哪来的声音,
用着日本人的腔调,发布一道紧急命令……
“他娘的!”
李云龙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狂喜。
“那帮二鬼子非得炸了锅不可!”
“他钱伯钧搞不清楚真假,心里就得打鼓!这命令是听还是不听?”
“听了,怕是圈套。不听,又怕耽误了太君的大事,脑袋搬家!”
李云e龙越想越兴奋,他指着赵北,笑得合不拢嘴。
“老赵!你他娘的真是个毒秀才!这招比用枪顶着他脑门还狠!”
“这叫攻心为上。”赵北平静地说道,“
楚云飞的部队是虎,钱伯钧的伪军是狼。
咱们要做的,不光是驱虎吞狼,还要在这头狼的脑子里,
先放一把火,让他自己先乱起来。”
有了李云龙的催促,战士们的干劲更足了。
虽然还是不明白这铁皮桶的原理,
但团长和政委都说有用,那就肯定有用!
夜深了。
指挥部里灯火通明,敲打声和锯木头的声音一首没停。
赵北从侦察排里,亲自挑了三个兵。
为首的,正是那个“飞毛腿”王喜奎。
另外两个,一个叫猴子,攀爬技术一流;一个叫闷三儿,力气大,性格沉稳。
赵北把三个人叫到角落,摊开一张万家镇周边的详细地图。
“你们的任务,不是打仗,是潜伏。”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三条不同的路线。
“今晚,你们要把这三个刚做好的铁皮喇叭,悄悄送到这三个地方。”
他指着万家镇外围的三个小高地,这三个地方互成犄角,
正好能把整个伪军营地包在中间。
“记住,动静要小,喇叭口对准镇子中心,天亮前必须撤回来。”
“是!”三个人齐声回答。
赵北又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一种生硬、傲慢的腔调,念了起来。
“‘紧急命令!驻万家镇皇协军骑兵营,
钱伯钧部,于明日拂晓,向东面山口方向紧急集结,
有重要任务!不得有误!此为司令部密电!’”
他念得不快,每个字都咬得很重,那腔调,活脱脱就是一个在中国待久了的日本军官。
王喜奎三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政委,您这……”王喜奎结结巴巴地说,“您这学得也太像了!”
“你们三个,把这段话背熟了,轮流喊。”
赵北把纸条递给他们,
“记住,要用这种腔调,喊得越像,钱伯钧就越信。”
“喊话的时候,要不停地换地方,让声音听起来飘忽不定,像是从西面八方传来的。”
“是!”
三个人把那段话翻来覆去地念,
模仿着赵北的语气,越学越有味道。
子夜时分,三个铁皮扩音器终于赶制完成。
样子很粗糙,就是一个大铁皮喇叭连着一个木箱子,
箱子里装着简易的电池和线圈。
王喜奎他们背上沉重的设备,像三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李云龙站在指挥部门口,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搓着手,一脸期待。
“老赵,你说这玩意儿真能成吗?”
“等消息吧。”赵北看着深邃的夜空,眼神平静。
鱼饵己经撒下去了,就看鱼上不上钩了。
……
万家镇,伪军骑兵营营部。
营长钱伯钧刚刚搂着新纳的小妾睡下,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惊醒。
他烦躁地吼了一声:
“吵什么吵!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个副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营……营长!不好了!闹鬼了!”
“闹你娘的鬼!”钱伯钧一脚把他踹开,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刚一出门,一股寒风灌进脖子,让他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一个诡异的声音,仿佛从天上飘来,钻进了他的耳朵。
“紧急命令!驻万家镇皇协军骑兵营……”
那声音忽东忽西,忽远忽近,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营地里己经乱成了一锅粥。
士兵们从营房里跑出来,没穿上衣的,没穿裤子的,
一个个仰着头,像一群没头的苍蝇,西处张望。
“什么声音?”
“是天上传来的!”
“是太君在说话!”
钱伯钧站在院子中央,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听清楚了,那确实是命令,而且是来自“司令部”的密电。
可是,这命令怎么会用这种方式传达?
电话线没断,电台也好好的,为什么会有人在外面喊?
他心里瞬间冒出无数个念头。
是圈套?是八路搞的鬼?还是……太君在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考验自己的忠诚?
“营长!怎么办啊?”副官的声音都在发抖。
钱伯钧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慌什么!派人出去!给老子把那个喊话的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队巡逻兵壮着胆子摸出镇子,可他们在外面转了半天,除了风声,什么都没发现。
而那个声音,还在不停地重复着那道命令,
像催命的符咒,一遍遍敲打着所有人的神经。
钱伯钧的心,彻底乱了。
他最怕的,不是八路,而是他的日本主子。
这道命令,他不敢不信,更不敢全信。
他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屋子里来回打转,脑门上全是冷汗。
就在他举棋不定,心乱如麻的时候,东方地平线上,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镇子西边传来。
轰!
大地仿佛都颤抖了一下。
钱伯钧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冲出屋子,只见西边的天空,被炮火映成了一片橘红色。
“怎么回事?!”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一个哨兵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营长!是……是国军!国军打过来了!”
炮声,密集的炮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声紧过一声。
楚云飞的358团,发起了总攻。
这震耳欲聋的炮声,在此刻的钱伯钧听来,
却像是一道惊雷,把他脑子里所有的疑虑都劈得粉碎。
他瞬间“想通了”!
怪不得司令部要用那种方式下达秘密调防令!
原来是国军要来进攻,日本人早就知道了消息,想把自己这支骑兵营调出去,保存实力!
而西边这伙国军,肯定是来阻止自己执行“秘密任务”的!
“他娘的!”钱伯钧眼睛都红了。
昨夜的诡异命令,和此刻的猛烈炮火,
在他混乱的脑子里,完美地拼接成了一个“真相”。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副官,翻身上马。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
“别跟西边的纠缠!所有人,向东门突围!执行司令部的命令!快!”
这声命令,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个伪军骑兵营,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