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所有人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赵北身上。
刚才那股子因为楚云飞出现而带来的压抑,此刻全化作了滚烫的好奇。
李云龙最沉不住气,他往前凑了一大步,几乎要杵到赵北脸上。
“老赵,快说!别他娘的卖关子了!”
他嗓门大得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往下掉。
“怎么个抢法?让谁给咱们打这个头阵?”
赵北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抬起手,食指在冰冷的地图上缓缓划过,
最后,落在了标注着“358团”活动区域的那个红圈上。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当然是让咱们这位财大气粗的楚团长,帮咱们开路了。”
赵北的声音很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整个指挥部炸开了锅。
“啥?”
张大彪第一个叫了起来,他瞪圆了眼睛,满脸都是不敢相信。
“政委,您没说胡话吧?那可是楚云飞!晋绥军的宝贝疙瘩,阎老西的心头肉!”
“他凭啥听咱们的?”
李云龙也觉得这事儿悬。
他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老赵,这玩笑可开不得!那个姓楚的,眼高于顶,傲气得很!他不找咱们的麻烦,咱们就该烧高香了!”
“让他给咱们当枪使?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指挥部里的军官们纷纷点头,显然都同意李云龙的看法。
跟中央军的嫡系主力团打交道,那跟与虎谋皮没区别。
赵北看着众人疑惑的表情,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从容。
“他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地来。”
赵北收回手指,环视了一圈众人。
“所以,我们不命令他,我们‘请’他去。”
“请?”李云龙更糊涂了,“咱们拿啥请?八抬大轿吗?”
“不。”赵北摇了摇头,“咱们送他一份他没法拒绝的‘大礼’。”
他从桌上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写画画。
“咱们派个最机灵的战士,给他送一份假情报。”
“假情报?”张大彪挠了挠头,“政委,那楚云飞也不是傻子,他能信?”
“他会的。”赵北的语气很肯定。
“因为这份情报,会精准地戳在他的痒处,挠在他的心窝上。”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开始详细解释他的计划。
“首先,在这份情报里,咱们要把万家镇伪军的骨头,写得硬一点!”
“就说他们那个营长钱伯钧,是个亡命徒,手里不但有骑兵营,还有几门迫击炮,在镇子里修了明碉暗堡,扬言要跟任何来犯之敌死磕到底。”
李云龙听得首皱眉:“老赵,你这不是把他吓跑了吗?楚云飞再傲,也不会拿自己的主力去啃硬骨头吧?”
“这只是第一步。”
赵北笑了笑,铅笔在纸上重重一点。
“最关键的,是第二步。咱们得在情报里,不经意地‘泄露’一个秘密。”
“就说这个钱伯钧,胆大包天,他背着日本人,偷偷跟黑市商人勾结,倒卖一批紧俏的西药和军火,就藏在万家镇的仓库里!”
这话一出,李云龙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子就品出味儿来了!
“我明白了!”
李云龙一拍大腿,激动地吼了一声。
“楚云飞是什么人?黄埔毕业,自诩正统军人!他最看不起的就是伪军这帮二鬼子,最恨的就是发国难财的汉奸!”
“他要是知道钱伯钧干这种事,那比杀了他爹还难受!非得亲手收拾了这个败类不可!”
“而且,”李云龙越说越兴奋,思路也彻底打开了,
“他楚云飞心高气傲,越是听说钱伯钧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他就越想去啃!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358团,天下无敌!
什么硬骨头,在他面前都得碎成渣!”
“对!”赵北赞许地点了点头,“一个是为了‘正军法’,
一个是为了‘显军威’,这两样东西加起来,
足够让他把情报来路不明的这点疑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不但会去打,而且会下死力气去打!”
整个指挥部里,鸦雀无声。
刚才还满腹疑虑的军官们,此刻一个个张大了嘴巴,
看着赵北,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敬佩。
这个计策,一环扣一环,把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
它利用了楚云飞的骄傲,利用了他的军人荣誉感,
也利用了他对叛徒汉奸的憎恨。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军事计划了,这是阳谋!
是把刀子递到你手上,告诉你前面有头狼,你还不得不去捅它!
“高!”
李云龙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缸子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真他娘的毒啊!”
他指着地图,唾沫星子横飞。
“让姓楚的去跟钱伯钧那帮二鬼子狗咬狗!
咱们就在旁边找个山头,搬个板凳,嗑着瓜子看大戏!”
“等他们咬得两败俱伤,精疲力尽的时候,老子再带人冲下去!”
“到时候,棉衣是咱们的,弹药是咱们的,说不定还能顺手牵羊,把楚云飞打残的伪军给收编了!”
“这他娘的才叫买卖!一本万利!”
李云龙手舞足蹈,仿佛己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棉衣和弹药。
指挥部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原本一个棘手的双雄争霸局面,在政委的三言两语之间,
竟然变成了一场由新一团暗中操盘的戏剧。
这种将强敌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实在是太痛快了!
张大彪看着赵北,眼神里是彻彻底底的服气。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家这位政委,肚子里的弯弯绕,比山路还多。
跟他作对,那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赵北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只是平静地把那张写了字的纸条递给李云龙。
“老李,计划是这样,但执行的人很关键。”
“得找个机灵点的,胆大心细,会说话,还得跑得快。把这份‘礼物’,稳稳当当地送到楚团长手里。”
李云龙一把抢过纸条,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个偷了鸡的狐狸。
“放心!”
他转身,对着门外扯开嗓子就喊。
“王喜奎!你个兔崽子,给老子滚进来!”
一个身材不高,但眼神格外灵动的年轻战士,从门外一溜烟跑了进来,一个立正。
“到!”
李云龙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喜奎是团里有名的“飞毛腿”,脑子也好使,是侦察排的尖子。
“给你个任务。”
李云龙把那张纸条塞到他手里,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仔细交代了一番。
王喜奎听着,眼睛越睁越大,脸上满是惊奇。
交代完毕,李云龙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了,东西送到就行,别暴露身份,把尾巴扫干净了!
能不能穿上棉衣,就看你小子的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
王喜奎一个标准的敬礼,转身就像阵风一样消失在了门外。
指挥部里,李云龙搓着手,在地图前来回踱步,嘴里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凛冬将至,但他仿佛己经感受到了棉衣穿在身上的温暖。
而赵北,则重新坐回了炭火盆边,拿起一根木棍,
轻轻拨弄着里面烧得通红的炭火。
火星跳跃,映着他平静的脸。
老虎,己经被引诱着出了山。
接下来,就该看这只猛虎,如何去吞食那头自以为是的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