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旅长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钉在赵北的脸上,
像是要在他脸上钻出两个洞来。
李云龙站在一旁,手心全是汗,大气都不敢喘。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团指挥部,而是站在阎王殿门口,
旁边这个姓赵的,正拉着他跟阎王爷讨价还价。
赵北却像是没感觉到那股逼人的压力。
他脸上依然挂着那份从容,转身走到了墙边的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点在了新一团驻地那块小小的区域上。
“旅长,您问我想干什么。”
赵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我想让新一团,不只是一支能打仗的部队。”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让它,成为一支会‘生钱’的部队。”
“生钱?”
旅长和李云龙几乎同时发出了疑问。
李云龙脑子里的弦彻底乱了,打仗就打仗,跟生钱有什么关系?
难道政委想带着新一团去抢银行?
旅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重新坐下,身子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说清楚点。”
他的语气里,好奇己经压过了怒火。
“很简单。”赵北的手指从地图上划过,圈住了周边几个村镇。
“我们新一团现在有了一笔启动资金,就是从楚云飞那换来的那批物资,
还有坂田联队那缴获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用这些东西,我们可以在根据地里,建几个小作坊。”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肥皂厂。”
“第二,水泥窑。”
“第三,一个简易的兵工修械所。”
李云龙听得一愣一愣的,肥皂?水泥?这他娘的都是些啥玩意儿?
“胡闹!”
旅长猛地一拍桌子,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我们是八路军,是打鬼子的部队!不是开工厂的资本家!”
他指着赵北,声音又提了起来。
“有那功夫,有那材料,多造几颗手榴弹,多磨几把大刀,不好吗?搞那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你这是不务正业!是浪费宝贵的战争资源!”
旅长的话,句句都戳在李云龙的心坎上。
对啊,这才是正理!他娘的,搞什么肥皂,能当饭吃还是能打鬼子?
他刚想开口附和,却看见赵北又摇了摇头。
“旅长,这些东西,怎么会没用呢?”
赵北的语气依旧平静,像是在跟人讨论天气。
“我问您,咱们部队,每年因为伤口感染,因为生病,非战斗减员的有多少人?”
旅长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仔细算过。
“肥皂,能让弟兄们洗手洗脸,能给伤口消毒。
一块小小的肥皂,能预防多少疾病,能从死神手里抢回多少个活蹦乱跳的战士?”
“这,算不算战斗力?”
旅长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赵北的手指,又点向了地图上的防御工事图标。
“再说水泥。咱们的工事,现在都是拿黄土夯的,鬼子一发山炮过来,炸得人仰马翻。要是用水泥修建成永久性的地堡和机枪掩体呢?”
“同样的兵力,同样的武器,伤亡能减少多少?火力能持续多久?”
“这,算不算战斗力?”
指挥部里,只剩下赵北平稳的声音。
李云龙的眼睛,越瞪越大。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赵北看着旅长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抛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旅长,这些东西,不光咱们自己用。”
“你想想,一块肥皂,在城里能卖多少钱?咱们根据地周围的老百姓,需不需要?那些和咱们有贸易往来的商队,想不想要?”
“咱们多余的肥皂,多余的水泥,都可以卖出去!换成什么?换成粮食,换成布匹,换成药品,甚至换成我们造不出来的机器和武器!”
“这叫以战养战!用我们自己生产的东西,
去换回我们更需要的东西!”
旅长的呼吸,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粗重。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全新的画面。
赵北没有停下,他要趁热打铁,把这幅画卷,完整地铺开在旅长面前。
“等我们有了钱,有了机器,有了人才。我们就能把那个简易的修械所,慢慢扩大。”
“我们就能自己复装子弹,自己造手榴弹,自己生产被服和军鞋!”
“到了那个时候,旅长,您还用得着为了一点装备,跑来我这打秋风吗?”
“到时候,我们新一团,每个月都能给旅部送去一批崭新的军装,
一箱箱复装好的子弹!我们能成为整个旅,最稳定的后勤基地!”
“轰!”
这番话,像一颗重磅炮弹,在旅长和李云龙的脑子里炸开。
李云龙张着大嘴,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新一团的战士人人穿着新军装,
拿着打不完的子弹,开着炮轰鬼子的场面。
他娘的,这比抢银行还过瘾!
旅长那张严肃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一个下级汇报工作。
他感觉自己像个土财主,被一个穿着军装的掌柜,描绘着一桩能富可敌国的惊天大买卖。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涩。
“你说的……这些,能搞成?”
他心里己经信了八分,可理智告诉他,这事太玄乎了。
“能。”
赵北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几张纸。
还是那样的纸,还是那样清秀有力的字迹,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图形和标注。
“这是我画的,简易水泥烧制流程图。”
他把图纸在桌上铺开。
“原料,就是石灰石和黏土,咱们这西山遍地都是。”
“燃料,用煤炭,咱们缴获的日军物资里就有不少,
不够的话,大同的煤老板有的是门路。”
“技术,我己经简化了,只要那几个烧砖瓦的师傅一看就懂。”
“按照这个图,我们一个月,最少能烧出十吨合格的水泥!”
赵北指着图纸,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流程,都说得清清楚楚,仿佛他不是一个政委,而是个干了一辈子工程的大师傅。
旅长死死盯着那张图纸。
他看不懂上面那些复杂的线条和符号。
但他看得懂赵北的眼神。
那是一种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神。
他被彻底镇住了。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而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战略家。
这家伙,不仅会打仗,会练兵,他娘的还会搞工业!
旅长靠在椅子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给,还是不给?
给了,一个营的装备就没了,回去不好交代。
不给,万一这小子说的是真的,自己就错过了一个能下金蛋的鸡!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指挥部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云龙紧张地看着旅长,又看看赵北,心里急得像猫抓一样。
赵北收起图纸,重新折好,放回口袋。
他看着陷入沉思的旅长,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知道,鱼儿己经上钩了。
他决定,再加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旅长。”
赵北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您现在给我们一个营的装备,是亏了。
但您给我们几个人,几样破烂,再开一道政策的绿灯,
您就等于得到了一个能下金蛋的鸡。”
“这只鸡,以后下的蛋,不仅能喂饱我们新一团,
还能喂饱咱们整个旅。”
他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首视着旅长的眼睛。
“这笔买卖。”
“您看,划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