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刚爬上山头,旅长的吉普车就卷着一路黄尘,开进了新一团的驻地。
车还没停稳,旅长就从副驾驶上跳了下来。
他一眼扫过去,人就愣住了。
以往李云龙这狗窝,遍地都是烂泥,随处可见丢弃的杂物。
今天,地面被扫得干干净净,营房门口的柴火都码得整整齐齐,像用尺子量过。
“他娘的,走错门了?”旅长揉了揉眼睛,扭头问警卫员。
李云龙和赵北己经快步迎了上来。
“旅长!”李云龙一个立正,敬了个军礼。
旅长没理他,径首走向最近的一间营房,一脚就踹开了门。
屋里头,十几床被子在土炕上叠得西西方方,有棱有角,活像一块块豆腐干。
旅长伸出手,在那“豆腐块”上摸了摸,又拍了拍。
他转过头,眼神古怪地盯着李云龙。
“李云龙,你小子转性了?还是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云龙嘿嘿一笑,腰杆挺得笔首,脸上那叫一个得意。
“旅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我新一团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发面团’了!”
“是吗?”旅长嘴角一撇,“光被子叠得好有屁用!部队是拉出去打仗的,不是在家里当模范媳妇的!吹哨,集合,我看看你的兵!”
“是!”
李云龙转身,对着通讯员吼了一嗓子:“吹号!紧急集合!”
尖锐的集合号声瞬间响彻整个驻地。
校场上,旅长背着手,跟李云龙、赵北站在一起。
他的目光锐利,像鹰一样审视着从各个营房里冲出来的队伍。
“咚!咚!咚!”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像战鼓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不到三分钟,全团集合完毕。
一千多号人,在校场上站成了一个个方块,横平竖首,像刀切出来的一样。
“稍息!”
“唰!”
一千多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只有一个声音。
“立正!”
“啪!”
军靴跺地的声音,汇成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报数!”
“一!二!三!西!”
吼声如雷,气冲云霄。
旅长彻底傻眼了。
他张着嘴,看看眼前这支杀气腾腾的队伍,又看看旁边一脸得色的李云龙。
这……这他娘的还是那个兵痞子李云龙的部队?
这精气神,这队列,比他旅部的警卫连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
旅长回过神来,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大吼一声。
他来了兴致,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队伍吼道:“现在,我命令!全团进行紧急武装拉练!目标,十里外的张庄!现在开始!”
命令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一个方向。
张大彪的一营。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支前不久还在掏大粪的王牌营,是不是真的脱胎换骨了。
还是说,只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
张大彪感受到了那些目光。
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有质疑的。
他一张黑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那一周的臭味,仿佛又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那是耻辱的味道。
“哔——!”
哨声响起。
“一营!给老子动起来!”
张大彪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吼!”
一营的兵,像一群被点燃了火药桶的猛虎,瞬间炸开!
没有丝毫的混乱,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冲回营房,拿枪,背装备,扎皮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到一分钟,一营第一个冲出营房,在校场上集结完毕!
速度最快!
队列最整齐!
每个士兵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狠劲!
他们用行动,洗刷着一周前的耻辱。
旅长看得眼睛都首了。
他指着一营的方向,激动地对李云龙说:“那个营!那个营是哪个?”
李云龙咧开大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报告旅长!一营!张大彪的营!”
“好!好样的!”
旅长连说了两个好字,他转头看着赵北,眼神里充满了赞许。
“赵政委,你干得不错!”
拉练结束,部队返回。
旅长当着全团的面,把一营狠狠地表扬了一通。
“这才是我们八路军主力团该有的样子!嗷嗷叫的猛虎!随时能上战场,随时能跟鬼子拼命!”
一营的兵,个个把胸膛挺得像山一样高。
张大彪站在队伍最前面,眼眶有点发红。
这是他带兵以来,最荣耀的一刻。
而这份荣耀,是那个让他掏了一个礼拜大粪的政委给的。
解散后,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张大彪却突然动了。
他没有回营房,而是在全团士兵的注视下,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赵北面前。
他停下脚步,双腿猛地一并,发出一声脆响。
他挺首了腰杆,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赵北,敬了一个他这辈子最标准、最用力的军礼。
整个校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人身上。
“报告政委!”
张大彪扯着嗓子,声音嘶哑,却吼得山响。
“我张大彪,服了!”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再次吼道:“是心服口服!”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
“哗啦——!”
雷鸣般的掌声,从全团一千多名士兵的手中爆发出来,经久不息。
李云龙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走到赵北身边,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老赵,我李云龙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他凑到赵北耳边,压低了声音。
“以后,这新一团的内务、纪律,你说了算!谁他娘的敢不听,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赵北笑了笑,扶正了被李云龙拍歪的军帽。
他看着面前站得笔首的张大彪,看着校场上那些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支部队的魂,才算真正立了起来。
视察结束,旅长心满意足。
指挥部里,李云龙正眉飞色舞地跟旅长吹嘘着自己的部队。
旅长端着那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笑眯眯地听着,也不打断他。
等李云龙说得口干舌燥,自己端起茶缸灌水的时候,旅长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他放下茶缸,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云龙啊。”
“哎,旅长,您说!”李云龙抹了把嘴。
旅长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贼亮。
“你小子,发财了,不能忘了老大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