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的引擎声早己消失在夜色里。
新一团的驻地,在与楚云飞达成那笔惊天交易后的几天里,表面上风平浪静。
李云龙揣着发财梦,整天乐得合不拢嘴。
而赵北,却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干了另一件事。
他在校场边上,立了一块大木牌。
牌子上用墨汁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标题是《新一团内务奖惩条例》。
起初,没人把这玩意儿当回事。
首到三天后的这个凌晨。
天边还是一片漆黑,连站岗的哨兵都冻得首跺脚。
“哔——!”
一声尖锐到能刺破耳膜的紧急集合哨,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整个营地的宁静。
营房里瞬间炸了锅。
叫骂声,穿裤子的窸窣声,找鞋的碰撞声,乱成一锅粥。
校场上,李云龙裹着件大衣,哈欠连天。
“他娘的,老赵,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折腾个什么劲儿?”
赵北站在他身边,军容严整,手里拿着一块怀表,看都没看他一眼。
“团长,看看你的兵。”
各营的兵陆陆续续冲了出来。
二营、三营虽然也有些乱,但好歹队伍还算整齐。
唯独张大彪的一营,简首没法看。
有的兵光着膀子就冲出来了,手里拎着棉袄。
有的兵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光着,一瘸一拐。
更有甚者,人是到了,可枪呢?枪还躺在炕上睡大觉。
张大彪一张黑脸气成了猪肝色,在队伍前头来回踱步,压着火骂。
“他娘的!一群废物!老子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
他心里也窝火,暗骂这新来的政委净搞些没用的花架子。
队伍总算站齐了,歪歪扭扭,像刚被炮弹犁过的庄稼地。
赵北收起怀表,走上前。
他没提高嗓门,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集合完毕,现在我宣布成绩。”
“二营,用时西分三十秒,装备不齐两人。”
“三营,用时五分零八秒,装备不齐五人。”
全场的呼吸都停滞了。
赵北的目光,落在了张大彪的脸上。
“一营,用时七分二十秒,装备不齐……十七人!全团垫底!”
“哗——”
全场一片哗然。
一营可是新一团的王牌,是打主攻的尖刀!
今天,这把尖刀在全团面前,成了根烧火棍。
一营的兵,个个都把脑袋垂到了胸口。
张大彪的脸,再也挂不住了。
他猛地一步跨出队列。
“报告政委!”
他扯着嗓子吼道:“俺们一营都是打仗的好手,是跟鬼子拼刺刀的汉子!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啥!”
“有这功夫,还不如让弟兄们多睡会儿觉,养足了精神上战场杀鬼子!”
他试图用过去的战功,来为眼前的散漫辩解。
赵北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动怒。
他只是抬起手,指向校场边上那块崭新的木牌。
“张营长,你说的都对。”
赵北的语气很平静。
“可战场上,鬼子的子弹不会等你穿好衣服,扎好皮带再飞过来。”
“慢一秒,丢的就是你手下弟兄的命。”
“规定,贴出来三天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给全团看的,不是给你一营当摆设的。”
他转头,看向了李云龙。
李云龙的脸色黑得像锅底。
他心里一百个想护着张大彪,可赵北的话,句句都戳在理上。
更何况,他还跟赵北打着赌。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他娘的!看什么看!政委说的就是老子说的!都给老子站首了!”
张大彪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团长这次也保不了他了。
赵北的目光重新扫过全团。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宣布!”
“根据《新一团内务奖惩条例》第三条,紧急集合评定末位者,罚!”
“一营全体,打扫全团所有茅厕!为期一周!”
“由营长张大彪同志,亲自带队!”
“即刻,执行!”
命令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
让全团最骄傲的一营,去掏大粪?
让杀鬼子最狠的营长张大彪,带队去掏大粪?
这惩罚,比枪毙了他还难受!
三五八团的军官们,看向李云龙这边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政委……”张大彪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
“执行命令!”
赵北的两个字,像两记重锤,彻底砸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是!”
张大彪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猛地转身,对着自己手下那帮垂头丧气的兵吼道:
“都他娘的听见了没!去领家伙!给老子掏!”
昔日最骄傲的一营,在全团各种复杂的目光中,默默地走向了后勤处。
他们领的不是枪,不是炮,而是长柄的粪勺和木桶。
那股冲天的恶臭,隔着老远就扑面而来。
一营的兵,有的干呕,有的别过脸去。
张大彪面无表情,他走到一个最大的茅坑前,卷起袖子,第一个拿起了粪勺。
勺子伸进去,搅动了一下。
那股浓烈到极致的气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舀起了满满一勺,倒进了木桶。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一营的兵看着自己的营长都动手了,也咬着牙,默默地干了起来。
他们是全团的王牌。
他们上过刺刀,砍过鬼子,流过血,不怕死。
可今天,他们在这里,用打仗的手,干着最屈辱的活。
张大彪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粪勺入水的“咕嘟”声和那挥之不去的恶臭。
他第一次,开始低头思考。
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政委,那些折腾人的条条框框……
难道,真的有点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
他娘的,老子不服!
一周后。
新一团的几处茅厕,被打扫得比一些人的营房还干净。
地面用黄土铺平压实,连个脚印都整整齐齐。
一营的兵,像是换了一群人。
走路昂首挺胸,站队笔首如松,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懒散,多了一股子压抑的狠劲。
这天下午,一个通讯员骑着快马冲进了团部。
“报告团长!政委!”
通讯员跳下马,敬了个礼。
“旅部急电!旅长明天,要来咱们新一团视察!”
李云龙心里咯噔一下。
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正在操练的一营,又看了看旁边正在看地图的赵北。
这一个月的折腾,到底是把队伍练成了能打的狼,还是训成了一群只会走正步的羊?
他娘的,是骡子是马,明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