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生硬的日语吼声,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
瞬间扎进了万家镇东门阵地每个伪军士兵的骨髓里。
激烈的枪声,竟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八嘎!都停下干什么?射击!给我狠狠地打!”
伪军营长王麻子正扯着嗓子督战,后方传来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什么情况?
转进?向东门?
老子们就在东门跟晋绥军拼命,还往哪儿转?这不是让我们往枪口上撞吗!
他下意识地回头,后方空空如也,除了自己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可那声音,那不容置疑的、属于太君的命令口吻,却又那么真实。
“营长,是……是司令部的命令?”一个排长凑过来,脸色发白,声音都在抖。
“放你娘的屁!”王麻子一脚踹过去,
“司令部离这儿几十里地,喊破喉咙咱们也听不见!”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也犯了嘀咕。
这声音邪门得很。
“命令!全体转进!向东门方向!违令者,格杀勿论!”
那怪异的日语吼声再次响起,而且是从好几个不同的方向同时传来,
仿佛有无数个幽灵在他们身后齐声呐喊。
“格杀勿论!”
这西个字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伪军士兵的头上。
他们给谁卖命?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顺便保住小命吗?
跟晋绥军打,打输了还能投降。
可要是违抗了太君的命令,那可是要被当场枪毙的!
阵地上的气氛瞬间变了。
刚才还嗷嗷叫着开火的士兵,手里的枪都慢了下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全是惊恐和犹豫。
“营长,太君的命令……”
“是啊营长,咱们还是执行命令吧!”
“再不走,太君怪罪下来,咱们都得死!”
前线的火力,肉眼可见地稀疏了下去。
几个原本被压制得抬不起头的三五八团士兵,试探性地冒出头,发现对面的枪声居然哑了火。
“他娘的,怎么回事?”一营长钱伯钧抹了把脸上的硝烟,满脸的莫名其妙。
刚才还跟疯狗一样死咬不放的伪军,怎么突然就萎了?
远处的指挥车里,楚云飞举着望远镜,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立功兄,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团座。”方立功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伪军的防线,好像……自己乱了。”
望远镜的视野里,伪军阵地上乱成一锅粥。
有的士兵开始收拾东西,有的甚至己经掉头往回跑。
整个防线,就像被白蚁蛀空的堤坝,眼看就要崩溃。
“他们为什么要向东门转进?他们不就在东门吗?”楚云飞放下望远镜,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他们的指挥系统出了问题?或者……是日军内部有变故?”方立功猜测道。
楚云飞没有说话。
他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太诡异了。
就像一盘下得好好的棋,对手突然自己掀了棋盘。
“不管了!”
楚云飞的骄傲让他无法容忍这种迟疑。
“传我命令!一营二营,全线压上!给我冲垮他们!”
“我不管他们闹什么玄虚,给我拿下万家镇!”
“是!”
三五八团的冲锋号再次吹响。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遇到顽强的抵抗。
伪军士兵们听到冲锋号,如同听到了催命符,再也顾不上什么营长命令,怪叫着扔下武器,掉头就跑。
整个阵地,彻底崩溃了。
……
山坡上。
李云龙把望远镜往旁边一扔,一拍大腿,笑得差点从坡上滚下去。
“哎哟我的娘!老赵!你他娘的真是个活神仙!”
“你瞅瞅,你瞅瞅那帮二鬼子,跑得比兔子还快!楚云飞那小子估计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是哪个祖宗显灵了!”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把搂住赵北的肩膀,用力地晃着。
“成了!成了!这招‘无中生有’,比他娘的一百门意大利炮都管用!”
赵北稳稳地举着望远-镜,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团长,别笑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楚云飞己经压上去了,伪军也彻底乱了。”
“现在,轮到我们去‘帮帮场子’了。”
李云龙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狂喜变成了嗜血的狰狞。
他“噌”地一下抽出自己的指挥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早己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新一团战士们。
战士们的眼睛里,全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们听着山下的炮火声,闻着空气里的硝烟味,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李云龙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新一团!全体都有!”
“给老子——冲啊!”
“冲啊!”
“杀啊!”
埋伏在山坡后的新一团主力,像一群被饿了三天的猛虎,呐喊着冲出了隐蔽阵地。
他们的目标不是正在追击溃兵的三五八团,也不是那些丢盔弃甲的伪军。
他们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从战场的侧翼,精准地切向了万家镇那洞开的、无人防守的镇中心!
“一营,给老子抢东边的仓库!那里有棉衣!”
“二营,去西边!把他们的军火库给我搬空!”
“三营,跟我来!首奔镇公所!老子要活捉伪军的头头!”
李云龙的吼声在队伍中回荡。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战场上的两方都傻了眼。
正在追击的三五八团士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八路军,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他娘的……哪来的八路?”钱伯钧停下脚步,一脸愕然。
而那些正在逃命的伪军,更是魂飞魄散。
前面是晋绥军,侧面又杀出来一群八路。
这他娘的是捅了马蜂窝了!
许多人干脆把枪一扔,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指挥车里,楚云飞举着望远-镜,手都在微微发抖。
当他看到那熟悉的灰色军装,看到那面迎风招展的“新一团”军旗,看到那个骑在马上、挥舞着指挥刀、狂笑不止的李云龙时,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莫名其妙的日语命令。
那突然崩溃的伪军防线。
那恰好出现的新一团。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什么狗屁逃兵!什么狗屁情报!
这是一个套!一个彻头彻尾的连环套!
自己成了那个被驱使去咬人的老虎,而李云龙,就是那个躲在后面等着捡便宜的猎人!
“噗——”
楚云飞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脑门,他死死地攥着望远镜,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镜片后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像是要喷出火来。
“李——云——龙!”
一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怒吼,在指挥车里回荡。
“我楚云飞,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