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潮湿的地窖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审讯室。
一盏昏黄的电石灯在头顶“嘶嘶”作响,
井上雄被死死地绑在一把粗糙的木椅上,
赵北就坐在他对面,隔着一张掉漆的木桌。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用火柴点燃。
刺啦,
火光一闪,映亮了他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地窖里,只有烟头明灭的微光,和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压抑的气氛,像是凝固的水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门外,李云龙背靠着墙,透过门缝,死死地盯着里面的动静。
他不喜欢这种安静,在他看来对付小鬼子,
就该用鞭子抽用烙铁烫,不把他骨头拆了他就不老实。
噗。
井上雄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抬起头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看着赵北。
“别白费力气了”
他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声音沙哑。
“武士是不会背叛帝国的。杀了我。”
赵北吸了一口烟,将烟雾缓缓吐出,那烟雾在地窖里盘旋久久不散。
他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让井上雄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井上雄。”
赵北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有人在井上雄耳边低语。
“昭和五年,生于鹿儿岛。父亲井上健二,是个丝绸商人。母亲,佐知子。”
井上雄脸上的蔑视,瞬间凝固。
赵北没有看他,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平平无奇的往事。
“你有个姐姐叫明子。五岁那年夏天,你在草津河边追一个纸船,
掉进了河里,差点淹死。是你姐姐把你拖上来的。”
赵北弹了弹烟灰,抬起眼皮,看了井上雄一眼。
“从那以后,你就很怕水,对不对?”
轰!
井上雄的脑子,像被一颗重磅炮弹首接命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凶狠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骇和恐惧。
这个人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些连帝国军部档案里都未必记载的,他童年最深处的秘密!
他看着赵北,那张平静的脸,此刻在他眼里,比任何酷刑都更恐怖。
他仿佛在看一个无所不知,能洞穿人心的魔鬼。
“你的忠诚,很可贵。”
赵北将烟头在桌上摁灭,身体微微前倾。
“但这份忠诚,值得为一个把你派来送死的人付出吗?”
“你胡说!”
井上雄下意识地嘶吼起来,那声音却因为恐惧而显得底气不足。
“我是为天皇陛下……”
“天皇?”
赵北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怜悯。
“别自欺欺人了你的天皇,远在东京,给你下命令的,是宫本武藏。”
“宫本让你来,不是为了绑架一个女人。”
“他让你来,是为了让你失败。”
“他需要你的尸体,来证明他那个所谓的‘诱饵’,是真的。”
赵北的每一个字狠狠地,一下一下地,敲在井上雄最脆弱的神经上。
“你以为你是猎刀?不。”
赵北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残忍的悲悯。
“你和你的部下,从一开始,就是被摆上祭台的祭品。”
“你们的死亡,只是为了敲响另一场大戏的开场锣鼓。”
“而那场戏的主角,不是你们。”
井na雄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大颗大颗地往下淌。
不!
不可能!
宫本阁下是帝国的英雄,是他的恩师!他怎么可能……
可赵北那洞穿一切的眼神,和他所说的那些童年往事,强行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名为“怀疑”的大门。
被背叛的愤怒,和对死亡的恐惧,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意志。
“你的老师在平安县城,为你准备了一座很盛大的坟墓。”
赵北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告诉我那座坟墓,是什么样子的?”
井上雄的精神,己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北站起身,从身后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纸。
他将那张纸,轻轻地,推到了井上雄的面前。
那是一份用中文和日文双语打印的处决令。
上面的罪名己经写好,执行人的位置,签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赵北,
只有执行日期,还是空白的。
“说出来,你还有价值。”
赵北的声音,在地窖里幽幽回荡,像死神的最后通牒。
“不说,你只是今晚死掉的众多尸体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你的名字,不会有人记得。你的死亡,毫无意义。”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你是被自己的老师,亲手推进了屠宰场。”
最后一根弦,断了。
看着那份白纸黑字的处决令,看着上面那个如同魔鬼判决般的名字。
井上雄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
他想起了自己远在鹿儿岛的母亲,想起了那个把自己从河里拖上来的姐姐。
他不想死。
他不想死得这么窝囊,这么毫无价值!
“哇”的一声。
井上雄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语速,将宫本武藏的计划,和盘托出。
“平安县城!宫本阁下把第一军能调动的所有重炮,都秘密运到了那里!”
“他在城里,挖了无数的陷阱和地道,构筑了针对性的防御工事!”
“他说,只要抓住了杨秀芹,李云龙就会像一头发疯的公牛,不计任何代价地冲进去!”
“他要用整个平安县城做绞肉机,把独立旅,把你们所有人,全都磨成粉末!”
……
地窖外。
李云龙听完了全部的过程,
那种不见血的,杀人诛心的恐怖手段。
他现在才明白,赵北为什么不让他进去。
砰!
李云龙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脚踹开地窖的门,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了进去。
他没有看那个己经如泥,像条死狗一样哭嚎的井上雄。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赵北。
那眼神里,有后怕,有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深深的依赖。
他走到赵北面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老赵现在,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