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雄那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划破了山坳里的寂静。
“这是一个陷阱!”
这五个字,是他用尽生命里最后一点力气挤出来的,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欢快,也最恐怖的声音。
“开饭了!”
魏和尚趴在掩体后,吐掉了嘴里的草根那张粗犷的脸上,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猛地抬起手,狠狠向下一挥!
噗噗噗噗噗噗!
没有震耳欲聋的咆哮。
只有数十支加装了消音器的花机关,同时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酸的,沉闷的撕布声。
黑暗的山坡上,瞬间亮起了几十条由曳光弹组成的,交错的火链。
一名日军特工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冲锋枪,对着山坡上那些刺眼的探照灯疯狂扫射。
子弹打在灯罩上,迸射出一串串无力的火星,
更多的,则是徒劳地射进了虚无的黑暗里。
他们看不见敌人。
他们只能看见光。
那光,将他们死死钉在这片绝望的屠宰场中央,无处可逃。
“机枪!压制他们!”
一个日军小队长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他刚刚吼出半句话。
一颗子弹,就像长了眼睛,精准地钻进了他张开的嘴里,从他的后脑勺带出一蓬滚烫的血雾。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个瞬间。
然后整个人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开枪的,是魏和尚。
他没有躲在掩体后面。
在这场狩猎开始的第一秒,他就己经像一头出笼的猛虎,
端着两把二十响的驳壳枪,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他的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野性的暴力美学。
可他的枪法,却冷静得像一块冰。
砰!
左手的枪响了,一个正准备投掷手雷的鬼子,手腕被子弹打断,手雷掉在自己脚下。
砰!
右手的枪响了,另一个试图操纵歪把子机枪的鬼子,眉心多了一个血洞。
他没有胡乱扫射。
他的每一颗子弹,都在用最有效率的方式,点名清除着对方的有生力量和火力支撑点。
他就像一个在自家后院里散步的农夫,悠闲地,挨个掐掉那些碍眼的杂草。
“一组掩护!二组突进!”
“三组,手雷!”
更多的“幽灵”队员,紧跟在魏和尚身后,冲进了包围圈。
他们的战术素养,是赵北用无数的弹药和最严苛的训练,硬生生喂出来的。
三人一组,呈品字形交替掩护推进。
一个队员负责火力压制,另外两人则迅速变换位置,从侧翼发起攻击。
他们的动作,像一台运转了千百遍的精密机器,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轰!”
“轰轰!”
几颗黑乎乎的,被捆在一起的“赵氏手雷”,被准确地投进了日军特工最密集的地方。
剧烈的爆炸,卷起冲天的烟尘和残肢断臂。
精钢打造的破片,像死神的镰刀,发出尖锐的呼啸,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无情的屠杀。
日军引以为傲的精锐特工,那些经过了最严苛训练的帝国之花,
在独立旅这种不讲道理的,用绝对优势的火力和更精良的战术思想武装起来的怪物面前,
脆弱得就像纸糊的灯笼。
他们的反抗,杂乱无章。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亡降临前,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不到三分钟。
山坳里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硝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地狱独有的气息。
最后一个站着的日军特,双腿一软,扔掉了手里的枪,跪倒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
“我……我投降!”
他用生硬的中国话,声嘶力竭地喊道。
回应他的,是魏和尚走到他面前,那张沾满了硝烟和血污的脸。
魏和尚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政委说了。”
“咱们这儿,不养俘虏。”
砰!
一声枪响,世界清静了。
整个山坳除了那个早己吓得在地,屎尿齐流的井上雄,
再也看不到一个还能喘气的日本人。
魏和尚吹了吹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口,一脚将井上雄踹翻在地。
他用那只滚烫的枪管,死死地顶住了井上雄的脑门。
井上雄浑身抖得像筛糠,他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魔神般的男人,牙齿咯咯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和尚蹲下身子,凑到他耳边,用一种像是老朋友聊天的语气,嘿嘿一笑。
“小鬼子”
“欢迎来到,独立旅”
……
枪声彻底平息了。
山坳里,除了伤员的呻吟和战士们打扫战场的响动,再无其他。
不远处,一处隐蔽的山壁下,一块伪装成岩石的木板,被缓缓推开。
一个幽深的地道口,显露出来。
李云龙搀扶着杨秀芹,从地道里走了出来。
当李云龙的脚,踏上这片还带着余温的土地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满地的,穿着日军特工队制服的尸体。
他看到了自己的部下,正娴熟地从尸体上往下扒拉着装备,动作利索得像在自家地里收白菜。
他又看到了被魏和尚像拖死狗一样拖过来的,那个叫井上雄的鬼子军官。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个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身影。
赵北,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整洁的军装,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一场血腥的围歼战,而是一场平平无奇的武装巡逻。
夜风吹过,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送到了李云龙的鼻腔里。
李云龙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身旁,那个穿着一身普通衣裳,
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毫发无伤的,自己真正的媳妇。
他又抬头看了看那个穿着红嫁衣,正嬉皮笑脸地擦掉脸上妆容的,自己手底下那个最能打的兵。
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李云龙打了半辈子仗,自认为什么阴谋诡计都见过。
可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以为的婚礼,在赵北眼里,是一个舞台。
甚至,他李云龙自己,他这个新郎官,也只是这场大戏里,最重要的那个诱饵。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后怕。
一种发自骨髓的,对身边这个白净政委的,深深的后怕。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身边这个搭档,这个总是笑眯眯的读书人,
脑子里藏着的,到底是一个多么恐怖的,算无遗策的魔鬼。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想骂一句“他娘的”,或者想笑一声“干得漂亮”。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复杂意味的叹息。
他走到赵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前所未有的郑重。
“老赵”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以后咱独立旅的家,你来当。”
“我,给你打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