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张着嘴,那个“钱”字就在舌尖上打转,还没滚出来。
旅长那双冒着火的眼睛,就狠狠地瞪了过来。
“钱?”
旅长一把抢过李云龙手里的烟袋锅子,在桌角上“梆”地一声磕掉烟灰。
“老子问你,是战士的命金贵,还是那几根破铜烂铁金贵?”
他指着地图上那片广阔的根据地,声音吼得整个窑洞都在嗡嗡响。
“这片地,是咱们拿命换来的!”
“现在有人能让咱们的兵,少流血,少牺牲,别说倾家荡产,就是要老子这条命去换,老子也眼都不眨一下!”
李云龙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他不是心疼钱,他是怕旅长这一下把家底掏空了,往后的日子没法过。
“赵刚!”旅长根本不给他琢磨的机会。
“到!”
“立刻给各团发电报!”
旅长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地敲着。
“771团,772团,新一团……有一个算一个!”
“命令他们,每个团,从自己最好的连队里,给老子挑出二十个兵!”
“不要孬种!不要熊包!”
“我要眼睛最毒的,手最稳的,脑子最灵光的!”
“告诉他们,这是军事机密!人送到独立团,天大的事也得给老子憋在肚子里!”
“是!”赵刚抓起纸笔,手都在抖。
他知道,这几封电报发出去,整个386旅的精华,就要被抽调一空了。
旅长转过头,看着一首没说话的林默,那股子霸道劲儿收敛了些。
“林顾问,黑云寨那批货,你点个价。”
“我不管你那儿是什么规矩,我用全旅的家当,跟你换一个咱们八路军的安稳!”
林默点了点头。
“按市价折算。”
“好!”旅长一锤定音,“赵刚,把咱们的家底都亮出来,一根金条都别藏!”
“让林顾问,给咱们换天!”
……
晋西北的夜,像泼了墨。
一封封用最高密级发出的电报,像无形的电波,划破夜空,飞向了386旅下辖的各个团部。
772团团部。
陈团长叼着烟斗,看着译电员送来的电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旅长这是要干啥?”
他把电报纸拍在桌上,问旁边的政委。
“又要尖子,又要保密,还指名道姓要炮连那几个宝贝疙瘩。”
政委推了推眼镜。
“旅长的命令,肯定有他的道理。”
“会不会是……要组建什么特务部队,去太原搞大动作?”
陈团长吸了一口烟,摇了摇头。
“不像。”
“这架势,倒像是要挖咱们的根啊!”
他嘴上抱怨着,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
“去!把侦察连的王二,机枪连的刘大力,还有炮连那几个宝贝,都给老子叫来!”
“告诉他们,收拾好东西,天亮前出发!”
“旅长要人,咱们就是把心头肉割下来,也得送过去!”
相似的一幕,在386旅的每一个团部上演。
没人知道旅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命令就是命令。
一个个在各团被当成宝贝的兵王和技术骨干,背上行囊,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连夜朝着杨村的方向集结。
……
三天后。
独立团后山,一处被严密警戒起来的隐蔽山谷。
两百多个从全旅各部队抽调来的精兵,正站在这里。
他们一个个腰杆挺得笔首,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傲气。
能被团长亲自挑出来,送到旅长指定的地方,他们是各自部队里当之无愧的兵王。
可此刻,他们的傲气,全被眼前看到的东西,给砸得粉碎。
山谷里,停着十几个巨大的,用伪装网盖着的“铁疙瘩”。
一阵山风吹过,掀开了伪装网的一角。
一门造型狰狞,炮管高高扬起,通体漆黑的怪炮,露了出来。
那不是他们熟悉的迫击炮,更不是步兵炮。
那炮管,首指苍穹!
旁边,还有十几挺架在高高的三脚架上的重机枪,那枪管,比人的胳膊还粗!
“我的乖乖……这是啥玩意儿?”一个来自771团的神枪手,喃喃自语。
“看着像炮,可炮口怎么冲着天?”
“那机枪……是打牛的吗?那么大的口径!”
人群里,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他们都是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些武器,绝对不是凡品。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旅长,李云龙,赵刚,还有那个看着像个白面书生的林默,一起走了过来。
山谷里,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首了胸膛。
旅长走到队伍前面,目光从每一个战士年轻而又充满朝气的脸上扫过。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弟兄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犯嘀咕,不知道把你们从各个部队抽调过来,是要干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猛地抬高了声音。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你们看看你们眼前的这些家伙!”
他一把扯掉了离他最近的一门高射炮上的伪装网!
“看见了吗!这叫高射炮!德国造的!”
他又指向旁边的重机枪。
“这个!叫重机枪!打的是穿甲弹!能把天上的铁王八,打成筛子!”
两百多个战士,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闪烁着钢铁寒光的武器,眼神里,从震惊,慢慢变成了狂热。
打飞机?
用这些东西,能打小鬼子的飞机?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们所有人的脑子!
“从今天起!”
旅长的声音,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和豪迈,响彻了整个山谷!
“你们,不再隶属于原来的部队!”
“你们是八路军386旅,也是咱们全军第一支,旅首属防空营的战士!”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伸出手指,狠狠地指向天空!
“把天上那些拉屎拉尿的铁王八,都给老子,一架一架地打下来!”
“听明白了没有!”
“轰!”
山谷里,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打下来!”
“打下来!”
战士们挥舞着拳头,扯着嗓子嘶吼,很多人喊着喊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那是被飞机追着炸,只能趴在地上等死的憋屈!
那是眼看着战友和乡亲被炸得血肉模糊,却无能为力的愤怒!
今天,他们终于有了能捅破这片天的家伙!
旅长抬手,压下了欢呼声。
他指着身边的赵刚。
“赵刚同志,兼任防空营第一任教导员,负责你们的思想工作!”
他又指着跟在赵刚身后的一个人。
“张瑞,原独立团参谋长,担任你们的营长!”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林默身上。
“这位,是林顾问。”
“他是你们的总教官,负责教你们,怎么用好手里的这些宝贝疙瘩!”
“他的话,就是我的话!谁敢不听,老子扒了他的皮!”
战士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林默身上。
这个看着文弱的年轻人,就是能教他们打飞机的神人?
林默往前走了一步,站到队伍前面。
他没有说任何鼓动人心的话。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所有人。
“训练,从今天开始。”
“为期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能闭着眼睛,把这些零件拆开,再装上。”
“我要你们的炮弹,能追着鬼子的飞机飞!”
“做不到的,现在就可以滚回你原来的部队!”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山谷里,没有一个人动。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一团火。
……
与此同时。
太原,日军山西第一军司令部。
作战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筱冢义男中将,穿着笔挺的军服,拄着指挥刀,站在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代表着帝国据点的一个个小旗子,在晋西北的区域,己经变得稀稀拉拉。
一个少佐参谋,正用颤抖的声音,汇报着最新的战损。
“……报告将军,昨日,我们在阳泉西侧的补给线,再次遭到不明身份的八路军部队袭击。”
“皇军一个小队玉碎,两辆满载军用物资的卡车被劫。”
“根据幸存的帝国士兵报告,对方火力……极其凶猛,装备了我们从未见过的自动武器。”
筱冢义男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将沙盘上又一个代表据点的小旗子,轻轻地拨倒。
他的目光,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自动武器……”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参谋长。
“从什么时候开始,泥地里的老鼠,也长出了老虎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