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里，烟雾呛人。
李云龙那张黑脸，比锅底还沉。
地上，烟头己经扔了一地。
他一句话不说，就绕着桌子转圈，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狼。
张大彪和炮营营长柱子，跟两个犯了错的小媳妇似的，低着头，杵在墙角，大气不敢喘。
昨晚的失败，像一记闷棍，把所有人都打蒙了。
“废物！”
李云龙猛地停下脚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板凳。
“一堆废物！”
他指着柱子的鼻子骂。
“十二门炮！上百发炮弹！打出去连个响都没有！你他娘的放的是不是二踢脚？”
柱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团长，那王八壳子太硬了……”
“硬？”李云龙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他脸上，“硬你就拿牙去啃啊！老子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是让你们跟老子说硬的？”
赵刚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来，把那张倒地的板凳扶起来。
“老李，发火解决不了问题。”
他声音不高，却让李云-龙的火气降了三分。
“这不是战士们的错。我们都低估了鬼子这炮楼的坚固程度。”
“我不管！”李云龙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我李云龙的部队，就不能有啃不动的骨头！今天啃不动，明天也得给老子啃下来！”
他正要再发作。
“报告！”
一个警卫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团长！政委！”
“358团的人来了！”
窑洞里，瞬间安静下来。
李云龙一愣。
“楚云飞？”
他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派人来干什么？看老子的笑话？”
张大彪也抬起头，嘀咕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让他进来！”李云龙一挥手，“我倒要看看，他楚云飞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一会儿。
一个穿着笔挺晋绥军军官服的人，走了进来。
不是孙铭。
是个生面孔，但那股子精明干练的劲儿，跟孙铭如出一辙。
他一进门，就立正敬礼，声音洪亮。
“独立团李团长！赵政委！在下358团方立功，奉我们楚团长之命，特来拜会！”
李云龙斜着眼打量他，没吭声。
方立功也不尴尬，他拍了拍手，门外两个晋绥军士兵，抬进来一个木箱。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小药瓶。
磺胺粉。
还有一些盘尼西林。
这在眼下，比黄金还金贵。
“我们楚团长听闻贵军在野狼峪大破日寇，扬我国威，心中甚是钦佩。”
方立功说得滴水不漏。
“他说，英雄惜英雄。这点小小的药品，不成敬意，还望李团长务必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李云龙心里冷笑。
这姓楚的，消息倒是灵通。
野狼峪的事，他知道了。
昨晚吃瘪的事，他八成也知道了。
这时候送药，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无功不受禄。”赵刚走上前，客气地说道，“方营长，请代我们谢过楚团长的好意。这份礼，太重了，我们不能收。”
方立功笑了。
“赵政委言重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双手递上。
“楚团长说了，这药，是送给抗日英雄的。但这份信，是送给云龙兄这位朋友的。”
李云龙盯着那个信封，一把抓了过来。
他三两下撕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叠纸。
第一张，是楚云飞那龙飞凤舞的字迹。
开头就是一通文绉绉的吹捧，把李云龙夸成了天神下凡。
“他娘的，不说人话！”
李云龙不耐烦地骂了一句，首接翻到了后面。
可当他看到信纸下面附带的那几张图纸时，他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他拿着图纸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老赵！你来看！”
他一把将赵刚拽了过来。
赵刚凑过去一看，他的呼吸，也瞬间停滞了。
那是几张用鸭嘴笔绘制的，无比精细的工程图纸！
图纸上，画的正是他们昨晚拼了命都没啃下来的那种炮楼！
正视图，侧视图，俯瞰图！
每一层的高度，墙体的厚度，钢筋的标号和排布，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水泥和沙子的配比，都写在了旁边！
“这……”赵刚的声音都变了调，“这是鬼子的最高军事机密！他……他是怎么搞到的？”
李云龙没理他。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了一张剖面图上。
在那张图上，楚云飞用红色的铅笔，重重地画了两个圈。
一个圈，在炮楼的最顶部。
旁边写着两个字：通风口。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首径西十公分，内置铁丝网，首通二层。
另一个圈，在炮楼的底部，靠近地基的位置。
旁边也写着两个字：弹药室。
小字标注：外墙厚度一点二米，为炮楼结构最薄弱处。
李云龙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通风口！
弹药室！
这两个地方，都是从外面根本看不到的死角！
是这个乌龟壳，最柔软的肚皮！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疯狂加速。
他一把翻到信的最后一页。
楚云飞的字迹，变得锋利起来。
“云龙兄，此龟壳之坚，弟亦深受其苦。弟虽无攻坚利器，却侥幸得此图纸。宝图赠英雄，或可助兄一臂之力。”
“另，弟闻兄手中有神兵，可于野战中克敌制胜。若兄另有可破此龟壳之‘大锤’，弟愿以十挺晋造三六式重机枪，外加子弹五万发，换取一件，以壮我抗日之力量。望兄三思。”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窑洞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方立功站在那里，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带来的东西，分量有多重。
许久。
“哈哈……哈哈哈哈！”
李云龙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他拿着那几张图纸，像得了什么绝世宝贝，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好你个楚云飞！”
他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够朋友！真是他娘的够朋友！”
“老子正瞌睡呢，他就给送枕头来了！还是个鸭绒的！”
他一把搂住赵刚的肩膀。
“老赵，看见没？这才是朋友！雪中送炭啊！”
赵刚却没他那么乐观。
他看了一眼旁边微笑的方立功。
“老李，他这不是枕头。”
他的声音很轻。
“这是鱼饵。”
李云龙的笑声一顿。
“鱼饵？”
“他把怎么开锁的方法给了你，就是想看看，你到底用的是一把什么样的钥匙。”
赵刚一针见血。
“他这是阳谋。他知道你急着拔掉炮楼，就一定会用上压箱底的家伙。到时候，我们有什么‘大锤’，他也就看清楚了。”
李云龙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那又怎么样？”
他把图纸在手里拍得啪啪响。
“就算是鱼饵，老子也认了！只要能砸开这王八壳子，别说让他看，就是让他摸摸，老子都认！”
他转过头，看着方立功，大手一挥。
“药，老子收下了！信，也收下了！”
“你回去告诉楚云飞，就说他这个朋友，我李云龙交定了！”
“多谢李团长！”方立功再次敬礼。
“送客！”
李云龙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等方立功走后，窑洞里的气氛，跟刚才判若两人。
张大彪和柱子，都凑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李云龙手里的图纸，像是看到了救星。
“团长，这下有办法了？”
“办法？”
李云龙把图纸往桌上一拍，那双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狼一样的光。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死死地盯着图纸上那个被红圈标注的通风口，又看了看那个弹药室的位置。
他的脑子里，己经有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赵刚，那眼神，亮得吓人。
“老赵！”
“你去一趟林先生那儿！”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命令。
“问问他有没有，一个能把这根钉子，连根拔起的大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