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云龙那双冒着贪婪光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默，像一头发现了肉骨头的饿狼。
赵刚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觉得李云龙刚才提的那些东西，什么夜视镜，什么消音管，己经够离谱了。
可他更想知道，眼前这个卖手抓饼的林先生，会怎么回答。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李云龙，那眼神，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将李云龙所有的急切和渴望，都吸了进去。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丢进了李云龙那片沸腾的心湖里。
“李团长，我问你个问题。”
“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厉害，还是一场能把山头都砸平的铁雨厉害？”
李云龙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那句“当然是匕首”差点就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娘的，这问题，有诈。
他抓了抓后脑勺，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刚的眉头也锁了起来，他看着林默，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林默没有等他们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刚才说的‘战狼’，就是那把匕首。锋利，致命，能悄无声息地捅进敌人的心脏。”
“可它一次，只能杀一个人。”
林默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副简陋的地图。
“我们‘组织’里，对欧洲那边的战场，有过一些观察。”
“他们发现了一种……更不讲道理的打法。”
“不讲道理？”李云龙的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他就喜欢不讲道理的东西。
林默走到地图前，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
“你想象一下，李团长。”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头发颤的魔力。
“不是一门炮，也不是你那个炮营。是上百门大炮，像阅兵一样，整整齐齐地摆成一排。”
“它们对着的，是鬼子一个联队的阵地。”
李云龙的呼吸，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一声令下。”
林默的声音，陡然压低。
“上千发，甚至几千发炮弹，像一场黑色的暴雨，在几秒钟之内，同时砸下去。”
他的话，仿佛带着画面。
李云龙的眼前，似乎真的出现了一片被火光和黑烟笼罩的大地。
“那是什么场面？”
林默的声音，像一个引路人，带着李云龙走进那个地狱般的场景。
“山在抖，地在裂。鬼子的工事，不管他用钢筋水泥修得多结实，都会像纸糊的一样，被整个掀到天上去。”
“鬼子的兵，不管他多悍不畏死，受过多严格的训练，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
“那不叫打仗。”
林默转过头，看着己经目瞪口呆的李云龙。
“那叫犁地。”
“用钢铁，把鬼子连人带阵地，一起犁进土里去。”
“轰——”
李云龙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犁地……
用钢铁犁地……
他娘的，这词，太他娘的对胃口了！
“还有机枪。”
林默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他继续用那平淡的语调，描绘着另一幅血腥的画卷。
“不是你见过的歪把子，也不是捷克式。是一种新家伙，一分钟能打一千多发子弹。”
“那枪声，你听不出是‘哒哒哒’，它连成了一片，听起来就像……有人在用电锯，锯一根粗大的钢管。”
“几十挺这种机枪，并排摆开，组成一道火墙。鬼子发动冲锋，他们不是被打死，他们是被打碎。”
“一个活生生的人冲上去，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变成了一团漫天飞舞的红雾。”
“……”
窑洞里，死一样的寂静。
赵刚的脸色，己经变得煞白。
他这个燕京大学的高材生，读过无数关于战争的著作，可没有任何一本书，能像林默这几句话一样，让他感到如此纯粹的，发自灵魂的战栗。
这不是战争。
这是工业化的屠杀。
李云龙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那双眼睛，己经不是亮了，是红了。
那是极度兴奋和渴望带来的充血。
他脑子里那个穿着夜行衣，拿着消音手枪的“战狼”，在林默描绘的“铁雨”和“火墙”面前，渺小得像个笑话。
一把匕首，怎么跟一场钢铁风暴比？
“李团长。”
林默的声音，将他从那片血色的幻象中拉了回来。
“匕首再快，也怕铁雨。”
“特种作战，是咱们没得选的时候，才被逼出来的法子。”
“是穷人的打法。”
“可现在，”林默看着他，“咱们有的选了。”
他一字一句，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咱们要把所有的好钢，都用在刀刃上。这个刀刃，就是炮！就是重机枪！”
“咱们不玩那些花里胡哨的偷袭，咱们就站在鬼子面前，用绝对的火力，把他们连人带装备，一起碾过去！”
“这，才是我们‘组织’认为的，决胜之道！”
“这，才叫火力覆盖！”
话音落下。
李云龙猛地一拍桌子！
“啪！”
那张饱经风霜的破桌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对！”
他一声怒吼，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他娘的对！”
“什么狗屁战狼！花里胡哨，跟个娘们似的，那是偷鸡摸狗的干活！”
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板凳，在窑洞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不住的野兽。
“老子要炮！老子要他娘的上百门大炮！”
“老子要让炮弹，把山本一木那老鬼子的脑袋，连同整个太原城，都给他淹了！”
他停下脚步，双眼放光地盯着林默。
“林先生！你说的那个一分钟打一千多发子弹的机枪，还有那个能犁地的炮，你给老子弄来！”
“有多少，老子要多少！”
“钱不是问题！老子就是砸锅卖铁，把独立团卖了，也得把这玩意儿给换回来！”
他彻底疯了。
那个叫“特种作战”的念头，己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现在，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西个字。
火力覆盖！
鬼子的特工队能在杨村取得逆天战果，不是特战牛逼，而是独立团的装备太差。
看着状若疯魔的李云龙，和一脸平静，仿佛只是说了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的林默，赵刚突然感到一阵头晕。
他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真实。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两个己经飘到天上的人，拉回地面。
“团长……”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李云龙的头顶。
“林先生……”
“我只问一个问题。”
他看着李云龙，又看了看林默。
“咱们的经费……”
“够买几发炮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