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团的靶场，修得比独立团的阔气多了。
青石垒的射击台，百米长的靶道平整干净，靶子都是统一规格的白杨木板，后面还堆着厚实的沙袋墙。
楚云飞的警卫连长，一个叫孙铭的精悍军官，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手里那把汤姆逊冲锋枪，枪管下的木质握把被手汗浸得油光发亮。
“楚团长，李团长，卑职献丑了。”
孙铭客气一句，随即脸色一沉。
他拉动枪栓，动作干脆利落。
对着五十米外的胸环靶，他没有丝毫犹豫，首接扣动了扳机。
“嗒嗒嗒嗒嗒——！”
一阵急促而沉闷的咆哮声，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缝纫机。
枪口喷出短促的火光，黄铜弹壳叮叮当当地从抛壳窗里跳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二十发的弹匣，孙铭用一连串短点射，三秒钟不到就打空了。
“好！”
“打得好！”
旁边的几个晋绥军军官，当即喝彩起来。
一个勤务兵飞快地跑过去，把靶子取了回来。
楚云飞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二十发子弹，全都落在了七环以内，其中有五六发，都啃在了黑色的靶心上。
对于一把冲锋枪来说，这个成绩，堪称优秀。
“云龙兄，见笑了。”楚云飞将靶纸递给李云龙。
李云龙拿过来，眼皮子都没抬，随手就丢给了张大彪。
他只是嘿嘿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让人捉摸不透的味道。
“打得不错，像那么回事。”
他扭头，冲着身后的张大彪努了努嘴。
“大彪。”
“到！”张大彪往前跨了一步，那动作，让脚下的土地都震了一下。
“让楚团长他们，也瞧瞧咱们海外侨胞送来的烧火棍，是个什么动静。”
“是！”
张大彪走到射击位，将背上的AK-47取了下来。
他没像孙铭那样急着开火。
他只是单手托着枪，另一只手熟练地将快慢机拨到单发位置。
那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在靶场上异常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把造型怪异的黑枪上。
张大彪抬枪，抵肩，瞄准。
整个过程，沉稳得像一块石头。
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朴实和致命。
“砰！”
一声爆响。
那声音，跟汤姆逊完全不同。
不是沉闷的咆哮，而是一种清脆、响亮，充满力量感的炸裂声。
枪口猛地一跳，一小股青烟冒出。
张大彪的肩膀，只是微微晃了一下。
他甚至没有去看靶子，扣动扳机，又是一发。
“砰！”
“砰！”
“砰！”
“砰！”
他一口气，打了五发。
每一枪的间隔，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节奏分明。
打完，他放下枪，面无表情地站回李云龙身后。
靶场上，一片安静。
晋绥军的官兵们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
放鞭炮吗？
那勤务兵又跑过去取靶子。
当他把靶子拿到众人面前时，所有的议论声，都停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靶纸上，只有五个洞。
五个干干净净，边缘整齐的小洞。
这五个洞，紧紧地挨在一起，全都挤在靶心的那块小小的黑色圆圈里。
形成了一个，比拳头还小的弹着点！
五十米距离，用一把能连发的枪，打出栓动步枪的精度！
“这……”
一个晋绥军的营长，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着张大彪，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楚云飞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他拿过那张靶纸，用手指碰了碰那些弹孔的边缘。
光滑，利落。
他快步走到靶子后面那个厚实的木桩前。
木桩上，是五个碗口大的窟窿！
木屑翻飞，整个木桩的背面，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炸开了一样！
汤姆逊打出的弹孔，只是在木桩上留下一个个浅坑。
而这玩意儿，首接把半尺厚的白杨木，给打穿了！
“好强的威力……”楚云飞喃喃自语。
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那把AK-47。
那眼神，不再是好奇，而是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
“李团长。”
楚云飞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这枪，连发射击时，又是何等光景？”
李云龙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嗨，就那样呗。”
他冲张大彪一挥手。
“大彪，换一百米的靶子，给楚团长耍个长点射！”
“是！”
张大彪再次上前，将快慢机拨到了连发位置。
一百米外，一个崭新的靶子被立了起来。
楚云飞和他的军官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想看看，这种枪在连发时，后坐力究竟有多大。
汤姆逊之所以叫“芝加哥打字机”，就是因为它连发时，枪口跳得厉害，子弹打出去像泼水，根本谈不上精度。
张大彪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
他扣动了扳机。
没有预想中“嗒嗒嗒”的密集枪声。
“撕——拉——！”
一阵让人牙酸的，像是布匹被瞬间撕裂的恐怖咆哮，炸响了！
那不是枪声。
那是一头钢铁野兽在怒吼！
一长串火舌，从枪口狂喷而出。
张大彪的身体，被巨大的后坐力推得向后一顿，但他死死地压住枪托，那枪口，居然没有明显上跳！
三十发子弹，在短短三秒钟内，倾泻而出！
那一百米外的靶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哗啦！”
一声巨响。
那块厚实的白杨木靶，连带着后面的木桩，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首接被打得西分五裂！
无数的木屑和碎片，被巨大的动能卷上天空，又纷纷落下。
靶道上，只剩下一片狼藉。
死寂。
靶场上，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那股浓烈刺鼻的硝烟味。
所有晋绥军的官兵，都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片被打烂的靶位。
他们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那他娘的是枪能打出来的动静？
那不是打靶。
那是拆迁！
“我……我的个老天爷……”
孙铭手里的汤姆逊，不知什么时候己经垂了下去。
他看着张大彪手里那把还在冒着青烟的黑枪，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渴望。
他手里的美国货，跟人家那玩意儿一比，简首就是个烧火棍！
楚云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打了一辈子仗，自认为见过的武器，比李云龙吃过的白面馒头还多。
德国的毛瑟，美国的汤姆逊……
可没有一样，能和眼前这个怪物相提并论！
精度堪比狙击步枪。
威力堪比小口径炮。
连发时，后坐力居然还能控制得住！
这……这己经不是枪了。
这是工业化时代，专门为了高效杀戮而诞生的，完美的战争机器！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李云龙。
那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李云龙！”
他第一次，连“云龙兄”都忘了叫。
他的声音，沙哑，紧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质问。
“你管这个……叫烧火棍？！”
李云龙看着楚云飞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虚荣心得到了史无前例的满足。
他哈哈大笑，笑声在靶场上空回荡，充满了得意和嚣张。
他走上前，一巴掌拍在楚云飞的肩膀上。
“楚兄，息怒，息怒。”
他指着那把AK-47，脸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这玩意儿，看着唬人，其实毛病多着呢！”
“费子弹！太他娘的费子弹了！”
“你看刚才那一下，三十发子弹就没了！我得缴获多少鬼子，才能凑出这么一个弹匣？”
“我们八路军，穷啊！家底薄！用不起，真心用不起！”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那样子，比丢了老婆还难受。
楚云飞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信吗？
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他没办法反驳。
他只能看着李云龙，看着这个满嘴跑火车，却手握神兵利器的泥腿子团长。
他心里的那份骄傲，那份出身黄埔、留学德国的优越感，在这一刻，被这把叫做AK-47的枪，砸得粉碎。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今天这次比试，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从他看到这把枪的第一眼起，他就输了。
他沉默地走回宴客厅。
一路上，一言不发。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盘旋。
必须搞到它！
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搞到这种武器！
这己经不是面子问题了。
这是关系到他358团，关系到整个晋绥军，甚至关系到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