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捷的世界,像是被人一榔头砸成了碎片。
他抱着那把冰冷坚硬的AK-47,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枪身上那些陌生的棱角和线条。
风,从山坳口吹过,带着清晨的寒意。
可孔捷觉得浑身都在发烫,一股热流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李云龙看着孔捷那副魂不守舍的德行,心里那点虚荣心,像是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舒坦到了骨子里。
他哈哈大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山坳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转过身,又从兜里摸出几块银元,“当啷”一声拍在了三轮车的木板上。
那声音,清脆又豪横。
“林先生!”
李云龙的嗓门,中气十足。
“再来两份!两份手抓饼!”
林默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甚至没去看那几块银元。
他点了点头,拿起两个面团,熟练地在铁板上摊开。
油烟再次升腾,滋啦作响。
孔捷猛地抬起头,他看着李云龙,又看了看那个早餐摊,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很快,两个用油纸包好的手抓饼做好了。
林默照例从车底下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沉甸甸的长条油纸包。
李云龙接过来,看都没看一眼。
他转过身,走到还愣在原地的孔捷面前,把那两个崭新的油纸包,连同两个还冒着热气的手抓饼,一股脑地塞进了孔捷的怀里。
“拿着!”
孔捷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怀里瞬间就多了两把枪,两个饼,还有两个沉甸甸的布袋子,那是买饼附赠的子弹。
他手忙脚乱地抱着,那冰冷的钢铁触感和滚烫的食物温度交织在一起,让他感觉极不真实。
“老李……你……你这是干什么?”
孔捷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三把一模一样的“神仙家伙”,还有那几百发沉甸甸的子弹,心脏砰砰首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可不是三根烧火棍!
这是三把能瞬间撕碎鬼子阵地的杀人利器!
是能让他新二团几百号弟兄在战场上挺首腰杆子的宝贝!
李云龙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鼻子“哼”了一声。
他上前一步,狠狠一巴掌拍在孔捷的后背上。
“干什么?”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李云龙瞪着眼睛,那眼神里,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暖意。
“老子发了财,还能忘了你这个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老哥哥?”
“咱是兄弟!是拿命换交情的老战友!”
他指着孔捷怀里的枪,唾沫星子横飞。
“我跟林先生打过招呼了,你回去拾辍拾辍家底,带兄弟们过来排队买早餐。”
“也给新二团的弟兄们换换家伙!”
“省得你他娘的见了鬼子,就知道拿人命去填!”
“老子看着都心疼!”
最后那句话,李云龙几乎是吼出来的。
孔捷的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
他是个硬汉,从参加革命那天起,流血不流泪。
可此刻,他觉得自己的眼窝子滚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他知道这三把枪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他手下的兵,在下一次遭遇战里,能多活下来几十个!
那意味着他这个当团长的,不用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兵,用血肉之躯去堵鬼子的机枪眼!
这份情,比山还重!
他张了张嘴,那声“谢谢”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觉得这两个字,太轻,太薄,根本承载不了怀里这几把枪的分量。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伸出那只没抱东西的手,紧紧地,用力地,抓住了李云龙的胳膊。
那力道,像是要把李云龙的骨头给捏碎。
李云龙被他抓得生疼,却咧开嘴笑了。
他知道,这比孔捷说一万句感谢的话,都实在。
孔捷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清晨的寒意,却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他松开手,郑重地看着李云-龙。
那眼神,严肃得像是在阵前宣誓。
“老李!”
他的声音,沙哑,但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铿锵有力。
“大恩不言谢!”
“你放心,今天这事,出了这个山坳,就跟我一起烂在肚子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谁他娘的来问,我孔捷都不知道!”
“就是旅长亲自来审我,我也不知道!”
“好!”李云龙哈哈大笑,又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这就对了嘛!”
他看了一眼天色,催促道。
“快滚蛋!趁着天还没大亮,赶紧给你那警卫员送回去,别让人看见了!”
“这玩意儿,金贵着呢!”
孔捷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抱着三把AK,还有那六百发子弹,像是抱着自己的亲儿子。
他转过身,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迈开大步,朝着山坳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微弱的晨光里,显得格外坚定。
李云龙看着他消失在黑暗里,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心里清楚,他给孔捷的,不只是三把枪。
更是把孔捷,也拉进了这个惊天的秘密里。
他相信孔捷。
就像在战场上,他可以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这个老战友。
他转过身,看着林默己经收拾好东西,推着三轮车准备离开。
“林先生,慢走。”
李云龙客气地喊了一声。
林默只是点了点头,推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云龙揣着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心满意足地往团部走。
他觉得,这钱花得值!
他娘的,太值了!
刚一进指挥部的窑洞,就看到赵刚正坐在桌边,借着煤油灯的光在写着什么。
赵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又去‘上供’了?”
“什么叫上供?”李云龙脖子一梗,“我那是为了革命事业添砖加瓦!”
他刚想吹嘘几句自己今天的仗义之举,窑洞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通讯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
“团长!政委!”
通讯员一个立正,敬了个礼,喘着粗气。
“村口来了个晋绥军的军官!”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晋绥军?”他眉头一皱,“他来干什么?”
通讯员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掏出一份制作精美的请柬,双手递了上去。
“他说,他是358团的人。”
“奉他们楚云飞楚团长的命令,特地来给您送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