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黑的。
山里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
孔捷的脑袋,像被人塞进去一窝马蜂,嗡嗡作响,一抽一抽地疼。
他被李云龙半拖半拽地拉出了窑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
“老李,你他娘的到底要干啥?”
孔捷甩开他的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有话不能在屋里说?非得大早上跑出来喝西北风?”
李云龙没回头,他压着步子,走在前面。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压不住的兴奋。
“别嚷嚷,神仙不喜欢吵。”
“神仙?”
孔捷嗤笑一声,宿醉的火气又上来了。
“我看你是发财发得魔怔了!”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了一个山坳。
风停了。
一股子食物的香气,混着草木的湿气,钻进孔-捷的鼻子。
他抬起头,看见山坳里停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人,正低着头,擦拭着车上那块铁板。
孔捷的脚步,停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那辆三轮车,又看了看旁边一脸神秘的李云龙。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老李,你耍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危险的味道。
“你把老子从热炕头上拽下来,就为了看这个?”
他指着那个早餐摊,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疼了。
“看个卖饼的?”
李云龙没理他,只是把一根手指竖在嘴边。
“闭上你的鸟嘴,看着。”
他整了整衣领,脸上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瞬间收了起来。
他换上了一副近乎谦卑的笑容,快步走了上去。
“林先生,早啊!”
孔捷彻底傻了。
他看见李云龙,他那个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李云龙,此刻正像个等着先生发糖的小学生,点头哈腰。
他看见李云龙从兜里掏出几块亮闪闪的大洋,恭恭敬敬地放在了三轮车的木板上。
“林先生,来一份手抓饼。”
那个叫林先生的年轻人,只是点了点头。
他拿起一个面团,熟练地在铁板上摊开。
“滋啦——”
油烟升起,香味更浓了。
孔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感觉眼前的一幕,荒唐得像一场梦。
他看着那个年轻人把一个煎得金黄的手抓饼,用油纸包好,递给了李云龙。
李云龙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捧在手里,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就这?”
孔捷心里骂了一句。
他觉得李云龙肯定是疯了,花几块大洋,就为了买个饼。
他刚想开口嘲讽,嘴巴却张开了,再也合不拢。
他看见了。
他看见那个年轻人,弯下腰,从三轮车底下,又拿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长条形的东西。
那东西看着不轻。
年轻人把那个油纸包,随手递给了李云龙。
“拿好。”
李云龙嘿嘿一笑,接过那个油纸包。
他转过身,冲着还愣在原地的孔捷,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他当着孔捷的面,伸出粗大的手指,刺啦一声,撕开了那层油纸。
油纸被撕开。
一抹冰冷的,漆黑的颜色,撞进了孔捷的眼睛里。
那是一把枪。
一把他从未见过的枪。
通体漆黑的枪身,粗短的枪管,向下弯曲的,像镰刀一样的弹匣。
每一个零件,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凶悍和利落。
孔捷的呼吸,停了。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那把枪。
他脑子里那根叫做“常识”的弦,“崩”的一声,断了。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
枪还在。
他又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
真他娘的疼!
这不是梦!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像是怕脚下的石头会突然爆炸。
他走到李云龙面前,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摸一下那把枪。
可他的手,在离枪身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他不敢。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李云龙,嘴唇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这……这……”
李云龙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他把手里的AK-47往孔捷怀里一塞。
“拿着,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那冰冷的,沉甸甸的触感,从孔捷的手心,瞬间传遍了全身。
他抱着那把枪,像是抱着一根烧红的烙铁。
他低着头,看着怀里的铁家伙,又抬起头,看向那个己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的年轻人。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买早点……送枪?
送的还是这种一看就不好惹的新家伙?
“他娘的……”
孔捷的嘴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张着嘴,那样子,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尊泥塑,嘴里不停地,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一句话。
“这……这是哪个神仙下凡了?”
“这是哪个神仙下凡了?”
李云龙看着孔捷失魂落魄的样子,咧开嘴,无声地大笑起来。
他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孔捷的肩膀,那力道,差点把孔捷拍个趔趄。
“怎么样,老孔?”
他指了指林先生远去的背影,又指了指孔捷怀里的枪,那股子土财主的豪横劲儿又上来了。
“我跟你说,这点东西,算个屁!”
“神仙的摊子上,好东西多着呢!”
孔捷没有反应。
他只是抱着那把枪,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冰冷的枪身。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狂热,变成了渴望。
李云龙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
他娘的,老子现在阔了。
也不能看着老兄弟还拿着烧火棍跟鬼子拼命。
这个神仙,不能光我一个人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