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像一盆泼翻的墨。
杨村外的靶场上,却比赶集还热闹。
三十挺黑沉沉的钢铁怪物,一字排开,像一排蹲伏在暗夜里的史前巨兽。
枪管粗大,枪身黝黑,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一层幽冷的光。
新组建的机枪营战士们,趴在各自的机枪后面,胸口起伏,呼吸粗重。
他们是全团挑出来的壮小伙,可此刻,手心里全是汗。
这玩意儿太沉,太邪乎,光是趴在后面,就感觉一股子杀气顺着胳膊往脑门上窜。
李云龙背着手,站在队伍后面,像个检阅自己江山的地主老财。
他的下巴微微扬着,火光把他的脸映得通红,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
赵刚站在他旁边,手里捏着个小本子,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着那三十挺造型狰狞的机枪,心里总觉得不安。
这东西,和他认知里所有的武器,都不一样。
“都他娘的准备好了没有!”
李云龙扯着嗓子吼了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靶场上回荡。
“好了!”
几十个机枪手扯着嗓子回应,声音里带着紧张和激动。
“好!”
李云龙猛地一挥手,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用力的弧线。
“给老子开火!”
“让大家伙都开开眼,听听!什么他娘的叫电锯!”
命令下达。
最边上的一个机枪手,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没有预想中“哒哒哒”的清脆点射声。
“撕——拉——!”
一阵让人牙酸的,像是有人用尽全身力气在撕扯一块巨大帆布的恐怖咆哮,瞬间炸响!
那不是枪声。
那是一头钢铁巨兽,在发出它苏醒后的第一声怒吼!
紧接着,第二挺,第三挺……
三十挺MG42,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同样的咆哮!
“撕——拉——拉——拉——!”
三十道咆哮汇成了一道声音的洪流,一道毁灭的风暴!
整个靶场,瞬间被这恐怖的声音淹没。
战士们的耳朵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那连成一片的,让人心脏都要跳出胸膛的撕裂声。
三十条半米多长的火舌,从枪口狂喷而出。
黑夜,被这三十条火龙瞬间照得如同白昼。
火光疯狂地闪烁,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忽明忽暗,表情凝固。
密不透风的弹雨,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金属冰雹,朝着五百米外那个用作靶子的土坡席卷而去!
泥土、草皮、石块……
在弹幕接触到土坡的一瞬间,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刨开!
无数的碎屑被巨大的动能卷上天空,又被后续的子弹在半空中撕得更碎!
那座原本平平无奇的土坡,像一块被扔进绞肉机的肥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飞快地啃食、削平、瓦解!
趴在机枪后面的战士们,一个个咬紧了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压住枪托。
那巨大的后坐力,像一头蛮牛在不停地撞击着他们的肩膀,震得他们浑身发麻。
他们甚至不需要瞄准。
只需要扣住扳机,把那条滚烫的,仿佛永远打不完的弹链,送进这头钢铁怪兽的嘴里。
一分钟。
仅仅过了一分钟。
李云龙就吼着下达了停火的命令。
咆哮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是一种让人耳膜刺痛的,绝对的安静。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声光效果里,脑子一片空白。
一股浓烈到呛鼻的硝烟味,混着滚烫的机油味,弥漫开来。
空气,都是烫的。
三十根枪管,在黑夜里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红光,像三十根烧红了的烙铁,还在“滋滋”地冒着青烟。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远处的那个土坡。
然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那还是个土坡吗?
整个山坡的迎弹面,硬生生被削下去了一米多!
上面光秃秃的,连一根完整的草根都找不到,只剩下一片翻滚着硝烟的焦土,和无数密密麻麻的弹坑。
这哪里是打靶。
这是在移山!
“我……我的个亲娘咧……”
张大彪张着嘴,手里的AK-47都快握不住了。
他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恐惧。
他打了一辈子仗,就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火力。
赵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他手里的那个小本子,不知什么时候己经掉在了地上。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不是机枪……”
他看着那片被彻底犁过的焦土,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是从沙子里挤出来的。
“这不是枪……”
他转过头,看着那些还在冒着红光的钢铁怪物,仿佛看到了一座座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工厂,正在高效地生产着死亡。
“这是……工业化的屠杀机器。”
死寂。
靶场上的死寂,持续了足足有半分钟。
“好!!!”
不知是谁,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么一嗓子。
这一声,像一颗火星,掉进了火药桶里。
“嗷——!”
“好家伙!!”
“他娘的!有了这个!小鬼子来一个师老子都不怕!”
雷鸣般的欢呼声,瞬间爆发!
战士们从地上跳了起来,把帽子狠狠地扔向天空。
他们通红的脸上,写满了狂热和兴奋。
刚才的恐惧和震撼,此刻己经完全转化成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骄傲!
火力不足恐惧症?
不存在了!
从今天起,彻底根治了!
李云龙看着欢呼雀跃的战士们,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他仰起头,放声大笑。
那笑声,比刚才的枪声还要嚣张,还要痛快。
他一把搂住旁边还在发愣的赵刚,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
“老赵!看到了没有!啊?!”
“这就是老子的本钱!这就是咱们独立团的腰杆子!”
“以后谁再敢惹咱们,老子就用这电锯,把他锯成八段!”
赵刚被他拍得首咳嗽,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李云龙那张因为狂喜而有些扭曲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李云龙说得对。
可他也知道,从今晚开始,战争的形态,对于独立团来说,己经彻底改变了。
就在李云龙和全团上下,都沉浸在这种鸟枪换炮的巨大喜悦中时。
一个通讯员,举着火把,连滚带爬地从村子的方向跑了过来。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全是焦急。
“团长!政委!”
他冲到跟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不……不好了!”
李云龙的笑声戛然而止,眉头一皱。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不是……是……是村口来了个人!”
通讯员喘着粗气,指着村子的方向。
“他……他说他是新二团的团长!”
“他说他叫……孔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