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还是那个山坳。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空气里带着一股子草木的湿气。
林默还是那个林默，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正低着头，有条不紊地擦拭着铁板。
“砰！”
一声闷响，打破了山坳的宁静。
一只沉甸甸的麻袋，被李云龙狠狠地砸在了三轮车的木板上。
袋口没扎紧，几块亮闪闪的袁大头从里面滚了出来，在木板上叮当作响。
“林先生！”
李云龙的声音，像一头刚吃饱了肉的猛虎，中气十足，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豪横。
“别整那些虚的了！”
他双手叉腰，挺着胸膛，下巴抬得老高。
“有什么好家伙，都给老子亮出来！”
他指了指那袋子钱，咧开嘴。
“老子今天，有钱！”
赵刚跟在他身后，看着李云龙那副土财主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真怕李云龙下一句就喊出来：你们这儿最贵的早餐是什么？
林默抬起头，平静地看了李云龙一眼，又看了看那袋子大洋。
他没说话，只是转过身，拿起那块熟悉的小黑板，用粉笔在上面擦擦写写。
写完，他把黑板重新挂好。
李云龙和赵刚立刻凑了过去。
黑板上，在“豪华手抓饼”下面，又多了一行字。
【招牌鲜肉大包】。
李云龙的目光，顺着那行字往后挪。
“十块大洋一个？”
他念出了声，眉头一皱。
“林先生，你这肉包子，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一个包子十块大洋，比他娘的抢钱还快。
赵刚也觉得这价格有些离谱。
他扶了扶眼镜，正准备开口，却被李云龙一把拉住。
李云龙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行字后面的括号。
括号里写着：赠品，好东西。
“林先生。”
李云龙压低了声音，脸上那副嚣张的表情收敛了起来，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
“这……这好东西，到底是个啥？”
林默放下手里的抹布，朝李云龙走近了一步。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德制。”
李云龙的呼吸，顿了一下。
他知道，从这位林先生嘴里说出来的“德制”，绝不是什么毛瑟步枪。
“MG42。”
林默的声音，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李云龙的心上。
李云龙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名字，他没听过。
可赵刚的脸色，却瞬间变了。
他猛地一步上前，失声问道：“你说的，是哪款MG42？”
林默看了赵刚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赞许。
“通用机枪。”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动作，像是在拉扯一条布。
“外号，希特勒的电锯。”
赵刚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本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李云龙虽然不懂什么电锯，但他看到了赵刚的反应。
他知道，这绝对是天大的宝贝！
“这玩意儿……有啥说法？”李云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追问道。
林默的声音，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射速。”
“每分钟，一千二百发。”
“嗡——！”
李云-龙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一千二百发！
他娘的，捷克式一分钟撑死也就五百多发，还得不停地换弹匣。
这玩意儿，一分钟能顶两挺半捷克式！
那打起来，子弹不是跟泼水一样？
他仿佛己经听到了战场上那种撕心裂肺的咆哮声。
那不是枪声，那是用钢铁和火焰组成的，收割生命的镰刀！
李云龙的眼珠子，一下就红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转过身，指着那袋子大洋，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冲着林默嘶吼。
“三十个！”
“老子要三十个鲜肉大包！”
他吼完，觉得还不够，又指着“豪华手抓饼”那一行。
“还有！再来九份豪华手抓饼！”
整个山坳，都回荡着他那充满疯狂和渴望的吼声。
三十挺“希特勒的电锯”，再加上九门迫击炮！
赵刚站在一旁，彻底傻了。
他张着嘴，看着状若疯魔的李云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知道李云龙胆子大，可他没想到，李云龙的胆子能大到这个地步。
这一笔买卖，花出去的就是六百七十块大洋！
这己经不是买早餐了，这是在用钱，堆砌一支军队的脊梁骨！
林默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看着李云龙，似乎也没想到对方的胃口会这么大。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钱，不够。”
他指了指那袋子大洋。
李云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二话不说，从怀里又掏出两个沉甸甸的布包，一起拍在桌上。
“现在，够不够？”
林默点了点头。
他走上前，没有去数钱。
他从三轮车的夹层里，拿出了一张小纸条。
他把纸条递给李云-龙。
“这次的货，有点多。”
“这是地图和提货的时间。”
李云龙接过那叠厚厚的纸条，手都在抖。
他知道，这薄薄的一张纸，攥着的是整个独立团的未来。
……
当天深夜，夜色如墨。
杨村的独立团驻地，却没有一丝睡意。
所有的战士，都被紧急集合了起来。
一队队的士兵，在各自连排长的带领下，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村子。
整个独立团，像一台被拧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高效而沉默地运转起来。
赵刚站在村口，手里捏着怀表，看着最后一支队伍消失在夜色里，心里依旧翻江倒海。
他从未想过，战争，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进行。
没有冲锋，没有呐喊。
有的，只是精准的计划，和一场场沉默的……“提货”。
……
后半夜。
独立团最大的那个仓库，原本是地主家存粮食的，此刻却灯火通明。
几十口崭新的大木箱子，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挤满了整个仓库。
一股浓烈到近乎刺鼻的枪油味，混着崭新松木的清香，扑面而来。
张大彪、孙德胜、王根生……独立团所有营连级干部，全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像一群第一次进城的傻小子，看着眼前这壮观的景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云龙背着手，站在仓库中央，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
他走到一口最长的木箱前。
“撬开！”
两个战士立刻上前，用撬棍插进缝隙，用力一撬。
“吱嘎——”
箱盖被打开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箱子里，铺着厚厚的油纸。
油纸下面，静静地躺着五挺通体漆黑的钢铁怪物。
粗大的枪管，奇特的枪托，还有那标志性的，可以快速更换的枪管设计。
每一个零件，都散发着冰冷、残酷的工业美感。
“这……这就是……电锯？”
张大彪结结巴巴地开口，他伸出手，想摸，又不敢。
他怕这玩意儿，会烫手。
“把它抬出来！”李云龙命令道。
几个战士合力，才把那沉重的机枪抬了出来，架在箱子上。
李云龙走上前，伸手拉了一下枪栓。
“哗啦！”
一声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在仓库里回荡。
那声音，比他听过的任何音乐，都好听。
他又让人打开了旁边的几个箱子。
九门崭新的60毫米迫击炮。
还有堆积如山的弹药箱。
黄澄澄的7.92毫米毛瑟弹链，像一条条金色的毒蛇，盘在箱子里。
黑乎乎的60毫米迫击炮弹，码放得整整齐齐。
“团长……”
一营长跑过来，声音都在抖。
“都……都清点完了。”
“说！”
“MG42通用机枪，三十挺！子弹，三十万发！”
“六十毫米迫击炮，加上之前的，一共十二门！炮弹，一千二百发！”
数字，一个接一个地报出来。
每报出一个数字，仓库里的空气，就仿佛凝固一分。
当最后一个数字落下时，整个仓库，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数字，震得脑子一片空白。
三十挺“电锯”！
十二门迫击炮！
这是什么概念？
这火力，别说打一个日军大队，就是硬扛他一个联队，都敢掰掰手腕了！
“他娘的……”
张大彪喃喃自语，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弹药箱上。
“咱们这是要……捅破天了啊。”
李云龙没有说话。
他走到那挺崭新的MG42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冷的枪身。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绝世美人。
他的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口大黄牙。
那笑容里，有满足，有狂喜，更有无尽的野心。
他猛地转过身，看着手底下这帮己经傻掉的干部，中气十足地吼道。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
“传我命令！”
“新组建的机枪营、炮兵营，全体集合！”
他一挥手，指向门外那片漆黑的夜。
“去靶场！”
“老子要亲眼看看，这电锯，是怎么锯木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