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村的操场，与其说是操场，不如说是一块被踩结实了的黄土地。
往日里，这块地是战士们操练拼刺刀的地方。
今天，这块地的主角，换了。
三百多匹高头大马，被战士们牵着，排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
马儿不时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喷出的热气在清晨的冷空气里凝成一团团白雾。
那股子马匹特有的，混杂着草料和牲口的味道，压过了昨夜还未散尽的硝烟味。
独立团的战士们，除了必要的岗哨，全都在这儿了。
他们一个个挺着胸膛，看着眼前这壮观的场面，脸上全是光。
李云龙站在一个用弹药箱临时搭起来的高台上。
他没戴帽子，脑袋在晨光下反着光。
他看着底下黑压压的弟兄们，看着那三百多匹躁动不安的战马，胸膛里像有一团火在烧。
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通过一个缴获来的铁皮喇叭，传遍了整个操场。
“弟兄们！”
“昨天晚上，咱们独立团，吃肉了！”
“嗷——！”
底下的战士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李云龙抬手压了压。
“昨天晚上，咱们独立团，发财了！”
“嗷——！”
叫好声更大了，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但是！”
李云龙话锋一转，声音猛地提高八度。
“那都不算什么！”
他伸出手指，狠狠地指向那片马群。
“从今天起，咱们独立团，不光有两条铁脚板，咱们还有马蹄子！”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我宣布！独立团骑兵连，正式成立！”
寂静。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比刚才更加狂热的欢呼。
战士们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使劲往天上扔。
那股子兴奋劲，比打了大胜仗还足。
骑兵！
在每个士兵的心里，那都代表着风，代表着刀，代表着荣誉！
“孙德胜！”
李云龙在台上吼道。
人群里，一个身材不高，但敦实得像个石墩子的汉子挤了出来。
他跑到台前，一个标准的立正，啪地一下敬了个军礼。
“到！”
他的声音，沙哑，但中气十足。
“你，以前在西北军干过骑兵，是个老骑兵了。”
李云龙看着他。
“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独立团骑兵连的第一任连长！”
“我给你三百二十六匹马！再给你从全团挑三百二十六个好小伙！”
“你给老子把这支骑兵连的架子搭起来！”
孙德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猛地又是一个敬礼，那力道，像是要把自己的胳膊给撅折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可随即，他脸上的激动又化为了一丝为难。
他抬起头，看着李云龙，有些犹豫地开口。
“团长……谢谢团长看得起俺！”
“可……可是骑兵冲锋，靠的是马刀。咱们缴获的马刀，不够数，而且好多都卷了刃。”
“没有一把好刀，骑兵就没了牙。”
李云龙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土财主式的豪横。
“马刀？”
“马刀的事，你不用愁！等过两天，老子给你弄一批崭新的回来！”
他指着孙德胜，也指着台下所有战士。
“咱们现在有钱了！有钱了怕什么？林先生的摊子上，什么好东西没有？”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在马刀到货之前，我先给你们骑兵连，配上这个！”
他猛地一挥手。
张大彪立刻会意，从旁边一个战士手里，拿过一把油光锃亮的AK-47，递了上去。
李云龙把那把通体漆黑的步枪高高举起。
“弟兄们！都看清楚了！”
“咱们骑兵连，不光要有马刀！还要有这个！”
“一人一把！子弹管够！”
整个操场，又一次炸了。
如果说刚才的欢呼是兴奋，那现在的欢呼，就是癫狂！
骑在马上，端着这种一扫一大片的铁家伙冲锋？
那是什么场面？
那他娘的简首不敢想！
孙德胜的眼睛，也首了。
他死死地盯着李云龙手里的那把枪，喉结上下滚动，一个劲地咽着唾沫。
“团长……这……这……”
他“这”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样？”李云龙得意地看着他，“这玩意儿，配得上咱们的骑兵连不？”
“配得上！太配得上了！”
孙德胜猛地一拍大腿。
“团长！有了这玩意儿，别说小鬼子的步兵，就是碰上他们的铁王八，俺也敢上去捅个窟窿！”
“好！”
李云龙把枪往张大彪怀里一扔。
“孙德胜！听我命令！”
“是！”
“现在，立刻！给老子把你的兵挑出来！”
“然后，带着你的骑兵连，在这操场上，给老子跑一圈！”
“老子要看看，咱们独立团的骑兵，是个什么鸟样！”
“是！”
孙德胜领了命，转身就冲进了人群。
他那双贼亮的眼睛，在战士们中间扫来扫去，不一会儿，就挑出了三百多个精壮的小伙子。
上马！
动作还有些生疏，但那股子兴奋劲，掩盖了一切。
三百多骑，在操场上集结成一个松散的队形。
孙德胜一马当先，他没有马刀，就把腰间的驳壳枪抽了出来，高高举起。
“骑兵连！”
他嘶吼着。
“冲锋——！”
“驾！”
三百多名战士，同时用脚跟磕了一下马腹。
“轰隆隆——！”
三百多双马蹄，同时踏在坚实的黄土地上。
那声音，不像打雷，更像是一场地震。
整个杨村，仿佛都在这马蹄声中颤抖。
烟尘，被马蹄卷起，像一道黄色的巨浪，跟在骑兵连的身后。
李云龙站在高台上，看着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看着那片卷起的烟尘。
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浑身的血，都热了。
成了！
他娘的，成了！
他李云龙，也有自己的骑兵连了！
步兵，火力凶猛。
炮兵，指哪打哪。
骑兵，来去如风。
他看着眼前这支部队，一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脱胎换骨的部队。
他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源自那个清晨山坳里的早餐摊。
源自那个总是面无表情，却总能拿出神仙东西的林先生。
他正咧着嘴，沉浸在这巨大的满足感中，得意得快要找不到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从不远处的团部窑洞里传了出来。
那铃声，又尖又利，像是催命一样。
一个通讯员连滚带爬地从窑洞里冲出来，脸上煞白，一边跑一边喊。
“团长！团长！不好了！”
他冲到台下，仰着头，声音都变了调。
“旅……旅部的电话！”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心里“咯噔”一下。
旅长？
这个节骨眼上，他打电话来干什么？
他跳下台子，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指挥部，一把抢过话筒。
“喂！我是李云龙！”
他刚说完，话筒里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声音，像是要把他的耳朵给震聋了。
“李云龙！你他娘的胆子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