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县城，晋绥军358团团部。
空气里没有硝烟味，只有一股子地图纸张和墨水的味道。
穿着笔挺德式军装的参谋军官们，脚步匆匆，皮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一切都井然有序。
楚云飞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里捏着那份薄薄的电报纸。
纸，己经被他指尖的力道捏得变了形。
他的目光，像鹰一样，死死地盯着沙盘上那个用红色小旗标注的“万家镇”。
“团座。”
副官方立功走了过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神色凝重。
“万家镇的伪军骑兵营，完了。”
楚云飞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从第一声枪响，到战斗结束，用了多久？”
方立功的喉结动了一下。
“不到一个小时。”
楚云飞的手指，在沙盘上那两个代表炮楼的小木块上，轻轻敲了敲。
“他们的炮楼，是干什么吃的？”
“报告团座。”
一个负责情报的参谋快步走了过来，立正敬礼。
“根据我们前沿观察哨的报告，战斗一开始，万家镇的两个主炮楼，就在一分钟之内，被摧毁了。”
“一分钟？”
方立功的眉毛猛地一跳。
“被什么摧毁的？炮？”
那参谋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是炮声，但很奇怪。”
“声音沉闷，像是从天上砸下来的。两轮炮击，两个炮楼就哑了火。”
楚云飞转过身，他走到墙边的巨幅军事地图前。
“伤亡呢？”
“伪军……全军覆没。”参谋的声音有些干涩，“俘虏五百多人，其余的，都死了。”
“我问的是李云龙。”楚云飞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那参谋脸上。
“这……”
参谋犹豫了一下，才硬着头皮回答。
“根据我们安插在镇子里的线人回报，八路……伤亡，不到两位数。”
“啪！”
楚云飞手里的指挥棒，被他一下捏成了两截。
整个指挥部，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楚云飞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
不到两位数的伤亡，全歼一个营。
这仗，听着就像神话故事。
“胡闹！”
方立功第一个忍不住开了口。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万家镇。
“万家镇的伪军骑兵营，虽是乌合之众，可也有七八百号人，装备着我们晋绥军淘汰下来的武器，还有坚固的炮楼工事！”
“李云龙的独立团，刚组建没多久，一穷二白，他拿什么去打？拿人命去填吗？”
楚云飞把那半截断掉的指挥棒，扔在桌上。
他没有发火，脸上反而露出一种极度专注的神情。
“枪声。”
他看着情报参谋。
“我们的观察哨，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枪声？”
“有！”
那参谋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回答。
“报告团座！观察哨说，八路军的枪声很奇怪。”
“不是我们中正式的单响，也不是捷克式机枪的‘哒哒’声，更不是汤姆逊那种清脆的扫射声。”
“那是一种……一种连成片的，像是撕扯布匹的沉闷咆哮声！”
“撕扯布匹……”
楚云飞在嘴里咀嚼着这几个字，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他所知道的所有制式武器。
没有一种，能对得上号。
“立功兄。”
他忽然开口，叫了一声方立功。
“你过来。”
方立功走到他身边。
楚云飞指着地图上的万家镇，又指了指独立团的驻地杨村。
“从杨村到万家镇，急行军需要多久？”
“至少三个小时。”方立功不假思索地回答。
“夜间突袭，兵力集结，情报侦察，战术部署。”
楚云飞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下一下地点着。
“你觉得，李云龙那个泥腿子，有这个脑子，把这一切都算计得天衣无缝吗？”
方立功沉默了。
他了解李云龙，那是个打仗不要命的疯子，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鬼才。
可要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不是李云龙的风格。
“团座的意思是……”
“这仗，打得不对劲。”
楚云飞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战术准备，到火力配置，再到攻击节奏，都透着一股子我们不熟悉的东西。”
“干净，利落，精准，狠毒！”
他用这八个字，做了总结。
“这根本不是八路军的打法！”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
“这倒像是……德国人的闪电战。”
“闪电战？”
方立功倒吸一口凉气。
他毕业于保定军校，又去德国留过学，当然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集中优势兵力，利用装甲集群和空中优势，撕开敌人防线，进行快速穿插的战术。
用在一个小小的万家镇上，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可仔细一想，李云龙这次的行动，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用绝对优势的，未知的火力，瞬间瘫痪敌人的防御节点。
然后步兵跟进，快速收割，不给敌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哪来的这么多自动武器？”方立功喃喃自语，“他哪来的炮？”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楚云飞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那不是嘲笑，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这个李云龙，比我想象的，要有意思得多。”
他走到沙盘前，看着那个代表独立团的小旗。
“一个人，就算他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枪炮来。”
他的目光扫过方立功。
“除非，他背后，有人。”
“团座是说……上级支持？”
“不。”
楚云飞摇了摇头。
“八路军要是有这种实力，早就跟日本人明着叫板了，何必缩在山沟里打游击。”
他伸出一根手指。
“我断定，李云龙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渠道。”
“一个能为他提供先进武器，甚至可能为他提供战术指导的……高人。”
“高人？”
方立功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楚云飞没有再解释。
他看着地图上李云龙的防区，眼神里燃烧着一种渴望。
那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好奇，更是一种对强大对手的尊重和挑战欲。
他原以为，在这晋西北，能做他楚云飞对手的，只有日本人。
现在看来，这个满嘴脏话，不修边幅，却总能创造奇迹的李云龙，或许比日本人更有意思。
“这个李云龙，是个宝藏啊。”
楚云飞轻声感叹。
“立功兄。”
“在！”
“派一个加强排，去大孤镇。”
楚云飞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和果断。
“从今天起，给我死死地盯住独立团！他李云龙拉屎是圆的还是扁的，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还有。”
他拿起桌上那把他准备送给李云龙的勃朗宁手枪，在手里掂了掂。
“备一份厚礼，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位李团长。”
“我要亲眼看看，他那撕裂布匹的枪，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更要看看，他李云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
此时的李云龙，正打着一个响亮的饱嗝，满嘴的羊肉味。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己经被一头精明的狼给盯上了。
他正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心里盘算着另一件大事。
他看着院子里那三百多匹膘肥体壮的东洋马，眼睛里冒着绿光。
他一挥手，把刚从俘虏里挑出来的孙德胜叫到了跟前。
“孙德胜！”
“到！”
“老子交给你一个任务！”
李云龙拍着他的肩膀，那股子土匪头子一样的豪气又上来了。
“从今天起，你就是咱独立团骑兵连的连长！”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天之内，给老子把这支骑兵连的架子搭起来！”
“三天之后，老子要看到一支能冲锋，能砍杀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