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张大彪吐了口唾沫,把手里的马灯举高了些。
灯光晃动,把两人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像两个张牙舞爪的妖怪。
他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团长,这地方邪乎得紧,跟乱葬岗似的。”
“那林先生,不会是给咱哥俩下套吧?”
李云龙没作声。
他一只手紧紧捏着那张画着地图的油纸。
纸,己经被他手心的汗浸得有些软了。
他的心跳得跟打鼓一样,可脸上却看不出半分。
“怕个球!”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就是龙潭虎穴,今天也得给老子闯一闯!”
他往前走了几步,军靴踩在铺满尘土的方砖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大殿里一寸一寸地扫过。
蛛网挂在梁上,像扯破了的白幡。
角落里,一尊小鬼的塑像倒在地上,摔得缺胳膊少腿。
李云龙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大殿正中央那尊一人多高的主佛像上。
他走过去,伸出手,拂去佛像基座上的灰尘。
那基座是青石的,上面刻着些己经模糊不清的莲花图案。
他掏出那张油纸地图,就着马灯昏黄的光,又仔细看了一遍。
没错,地图上那个红圈,标的就是这尊佛像。
“大彪,过来搭把手!”
李云龙招呼了一声,把马灯递给张大彪。
他自己则弓下腰,双臂抱住那冰冷的石制基座,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嘿!”
他低吼一声,胳膊上的青筋瞬间暴起。
那石像纹丝不动。
“他娘的,还挺沉!”
张大彪也凑了过来,学着李云龙的样子,从另一侧抱住了基座。
“团长,我数一二三,咱俩一起使劲!”
“一!”
“二!”
“三!起!”
两个人同时发力,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只听见一阵沉闷得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嘎吱——”
那沉重的石像,竟然真的被他们推动了寸许。
一股陈腐的,像是封闭了百年的空气,从石像后面的墙根处涌了出来。
“有门儿!”
李云龙眼睛一亮,精神头顿时上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合力猛地一推。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闷响,佛像后面的土墙,竟然向内凹陷下去,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不大,将将能容一个人弯腰钻进去。
张大彪把马灯往前一探。
灯光照亮了那个暗格。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什么骇人的机关。
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两个长条形的木箱子。
箱子是用最粗劣的松木板钉的,上面连漆都没上,还带着新鲜的木头茬子。
李云龙的心,狂跳起来。
他一把抢过马灯,二话不说,猫着腰就钻了进去。
暗格里很狭小,空气不流通,憋得人胸口发闷。
他蹲在木箱前,用手摸了摸那粗糙的木板。
是真的。
他转头对跟进来的张大彪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撬开!”
张大彪反应过来,拔出腰间的刺刀,对准木箱盖子的缝隙就插了进去。
“咔嚓!”
刺刀撬断了木销。
他用力一掀。
“吱呀——”
箱盖被打开了。
一股浓烈得让人头晕的枪油味,混合着钢铁特有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李云龙把马灯凑了过去。
灯光下,箱子里铺着厚厚的干稻草。
稻草中间,躺着一个通体漆黑的铁家伙。
那是一根粗壮的炮管,一具造型奇特的炮架,还有一块厚实的圆形底座。
每一个零件,都散发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崭新得不像凡间的东西。
“炮……”
张大彪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喉咙里发出了蚊子一样的声音。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炮。
李云龙没说话。
他的呼吸都停了。
他伸出手,那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沾满血污的手,此刻却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指尖,从冰冷的炮管上划过。
那光滑的触感,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了。
他猛地打开另一个箱子。
里面没有炮。
是一排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炮弹。
每一发炮弹,都像一枚枚黑色的铁梨,弹头装着黄澄澄的铜制引信,在灯光下闪着致命的光。
他数了数。
一箱,五十发。
李云龙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把抱起那根冰冷的炮管,紧紧地搂在怀里,像是抱着失散了多年的亲儿子。
“哈哈哈哈……”
他先是低声地笑,喉咙里发出野兽护食般的嘶吼。
紧接着,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最后变成了响彻整个破庙的狂笑。
“哈哈哈哈!老子有炮了!他娘的!老子终于有自己的炮了!”
他的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那笑声里,有压抑了太久的憋屈,有得偿所愿的狂喜,还有一股子即将要搅动风云的豪迈。
张大彪被他的笑声感染,也跟着咧开嘴傻笑起来。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独立团,不一样了。
笑了半天,李云龙才慢慢停了下来。
他把炮管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里,又拿起一枚沉甸甸的炮弹,在手里掂了掂。
“好家伙,真他娘的带劲儿!”
他转过头,看着还愣在一旁的张大彪,眼睛亮得吓人。
“大彪!咱有炮了!两门!还有一百发炮弹!”
“以后碰上鬼子的炮楼,咱不用拿人命去填了!隔着八百里地,老子就能把他轰上天!”
张大彪激动得首搓手,脸上的横肉都在抖。
“团长!这……这宝贝,可真及时雨啊!”
他凑过去,看着箱子里那些精密的零件,挠了挠后脑勺。
“团长……”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和茫然。
“这玩意儿……瞅着比咱缴获的九二式步兵炮还复杂。”
“咱团里,谁会摆弄这铁疙瘩啊?”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刚才还热血沸腾的气氛,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看着箱子里那门崭新的迫击炮,又看了看张大彪那张写满了“我不懂”的脸。
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像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炮是好炮。
可他娘的,全团上下,算上他李云龙自己,都是一群只玩过枪的泥腿子。
谁会伺候这金贵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