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山坳里的空气又湿又冷,像一把冰刀子刮在人脸上。
李云龙揣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心里却烧着一团火。
他一路小跑,连大气都没喘匀,就冲到了林默的早餐摊前。
林默正低着头,用一块干净的布擦拭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动作一丝不苟。
“林先生!”
李云龙一嗓子吼出来,把林默的动作都给吼停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摊子前,把那个装着独立团全部家当的布包往桌上重重一拍。
“别整那些虚的了!”
他俯下身,一双熬红了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默。
“老子要打硬仗,啃硬骨头!你这摊子上,有没有能砸开乌龟壳的大家伙?”
林默抬起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挂在三轮车边上的一块小黑板,用粉笔在上面擦擦写写。
写完,他把黑板重新挂好,指了指上面新增的一行字。
“李团长,今天的菜单,更新了。”
李云龙眯着眼凑过去。
黑板上,在“招牌手抓饼”和“鲜肉大包”下面,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粉笔字。
【豪华手抓饼】。
他顺着那行字往后看,看到了后面的价格。
然后,他的眼珠子一下就定住了。
“三……三十块大洋一份?”
“林先生……这……”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开口。
“这豪华手抓饼,送的……礼品是啥?”
林默放下手里的抹布,朝李云龙走近了一步。
他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在清晨的山坳里,清晰得像在耳边说话。
“六十毫米口径。”
李云龙的呼吸停了半拍。
“曲射。”
李云龙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附赠一百发高爆弹。”
林默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李云龙的心坎上。
“另外,这次的货,不在我这儿。”
他抬起眼,看着李云龙。
“得您亲自去个地方取。”
“炮!”
李云龙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两个字像炸雷一样响了起来。
“是炮!”
他浑身的血,瞬间就涌上了头顶,脸涨得通红。
他娘的,是炮!
是能隔着山头,把炮弹砸进鬼子脑壳里的迫击炮!
他再也控制不住了,一把抓起桌上那个布包,狠狠地拍了回去。
那沉甸甸的布包,砸在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来两份!”
他冲着林默嘶吼,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全在这儿了!六十块大洋!一个子儿都不少!”
他把布包的绳子解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元,还有一沓子边区票。
那是独立团的全部家当,是他从牙缝里抠出来,准备用来改变全团命运的本钱。
现在,他毫不犹豫地全押了上去。
林默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伸出手,从布包里数了六十块大洋,把剩下的边区票推了回去。
“钱货两清。”
他转过身,从三轮车的夹层里拿出一张叠好的油纸。
他把油纸递给李云龙。
“这是提货的地图和时间。”
李云龙伸出手去接,那只在战场上端枪杀人、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抖得厉害。
他展开油纸。
上面用木炭画着一张简易的地图。
从山坳出发,往东走三里地,有一座荒废的山神庙。
地图上,用一个红圈标记了庙后的位置。
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子时,月上中天,验货。
李云龙把那张油纸死死地攥在手心,纸张的边缘都被他捏出了汗。
他终于要有自己的炮了!
独立团,终于要有自己的曲射火力了!
他仿佛己经看到,两门迫击炮发出怒吼,黑乎乎的炮弹划破夜空,精准地砸在万家镇的炮楼上。
砖石飞溅,鬼哭狼嚎!
他娘的,这仗打起来,才叫一个过瘾!
“李团长。”
林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想象。
他己经做好了两个手抓饼,用油纸包好,递了过来。
“你的豪华手抓饼。”
李云龙接过那两份沉甸甸的手抓饼,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
他现在看这手抓饼,比看亲爹还亲。
三十块大洋一个,值!
他把手抓饼揣进怀里,宝贝似的拍了拍。
“林先生,后会有期!”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山下跑,那背影,充满了按捺不住的激动和杀气。
……
当天深夜,月亮像一把银钩,挂在天上。
杨村的夜,静得能听见狗的鼾声。
李云龙的窑洞里,还亮着灯。
他把那张地图摊在桌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十遍,每个细节都记在了脑子里。
“团长。”
张大彪推门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子夜里的寒气。
“都准备好了,尖刀营五十个弟兄,都埋伏在山神庙周围了。”
“好。”
李云龙站起身,把地图小心地折好,揣进怀里。
他拿起那把楚云飞送的勃朗宁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
“你带几个人,跟我去取货。”
他压低了声音,眼睛里闪着狼一样的光。
“其他人,在外面接应。记住,今晚上的事,谁要是敢多说一个字,老子扒了他的皮!”
“是!”
张大彪的脸上,也全是兴奋和紧张。
他不知道团长又要搞什么大动作,但他知道,肯定又是天大的好事。
李云龙吹灭了煤油灯,推开门。
冰冷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
两个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像两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村子的尽头,向着东边那座荒废的山神庙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