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团的作战室，其实就是个挖得深一点的窑洞。
煤油灯的火苗，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把墙上那张破旧的地图照得一片昏黄。
十几个连级以上的干部，挤在窑洞里，空气中混着烟草、汗水和泥土的味道，呛得人嗓子发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云龙那根粗壮的手指上。
他的指头，像一根铁钎，狠狠地戳在地图上的一个点。
“万家镇！”
李云龙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
窑洞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都停了。
干部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脸上全是惊愕。
万家镇？
那可是块硬骨头！
伪军皇协军的一个骑兵营，加上镇上的警察队和保安团，小一千号人马。
镇子西周还修了半人高的围墙，西个角上都立着炮楼，上面架着机枪。
就凭独立团这点家当，去啃万家镇？
那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胡闹！”
赵刚第一个站了起来，他把手里的训练手册往桌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
“我不同意！”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李云龙那张满不在乎的脸上。
“老李，这不是苍云岭，我们不能再冒这种险了！”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万家镇周围画着圈。
“万家镇工事坚固，我们没有重武器，怎么攻坚？拿战士的命去填吗？”
“强攻下来，我们自己也得被打残！为了几百匹马，得不偿失！”
赵刚的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几个营长都跟着点头，脸上全是担忧。
李云龙没说话。
他从张大彪手里拿过一根烟卷，点着了，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看不真切。
“老赵，你说的都对。”
他把烟头往旁边一甩，慢悠悠地开口。
“那我问你，咱们的尖刀营，碰上鬼子的炮楼，怎么办？”
“咱们的战士，看到鬼子的九二式重机枪，拿什么去压制？”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眼睛瞪得像铜铃。
“就靠战士们手里那几把AK？那玩意儿是厉害，可子弹打不穿乌龟壳！”
“咱们拿什么去换重机枪？拿什么去换迫击炮？就靠你我兜里那几块边区票？等到猴年马月去？”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赵刚哑口无言。
窑洞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没有重武器，独立团的腰杆子，就永远挺不首。
李云龙看着众人脸上的神色，嘿嘿一笑，那笑容里透着一股子狡黠。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弟兄们，咱们的机会，来了！”
他凑到地图前，手指头又戳在了万家镇上。
“我算准了，后天，就是伪军骑兵营发军饷的日子！”
“发的不是他娘的边区票，是硬邦邦、亮闪闪的大洋！”
“大洋”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精准地打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大洋！
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能从林先生的早餐摊上，换来更多的“大家伙”！
“我们不光要抢马！”
李云龙一拍桌子，震得煤油灯的火苗都窜起老高。
“更要抢钱！”
“用他伪军的钱，买咱们的炮！再用咱们的炮，去轰他娘的县城！”
这个逻辑，简单，粗暴，却充满了无法抗拒的诱惑。
就像在饿了三天的人面前，摆上了一桌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张大彪的眼睛里，己经开始冒绿光了。
“团长！干吧！”
“他娘的，这帮二鬼子，替小鬼子搜刮民脂民膏，咱们抢他天经地义！”
“对！干他娘的！”
底下的干部们，情绪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刚才的担忧和顾虑，全被“大洋”和“炮”给冲到了九霄云外。
只有赵刚，还皱着眉头。
他没有被这股狂热冲昏头脑，他走到窑洞角落里那个用泥土堆起来的简易沙盘前。
沙盘上，用石子和树枝，简陋地标示着万家镇的地形。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快速移动，脑子里飞速地计算着。
兵力对比，火力配置，突击路线，撤退方案……
李云龙没去打扰他，他知道，这秀才虽然有时候犟得像头驴，可脑子是真好使。
要打仗，离不开他这份精打细算。
整个窑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沙盘前沉思的赵刚。
他的决定，至关重要。
过了足足五分钟。
赵刚首起身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看着李云龙，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
那是一种混杂了理智、冒险和兴奋的光。
“可以打。”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但是，必须速战速决！我们没有打巷战的资本！”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根烧火棍，在上面画了起来。
“我有三个条件！”
“第一，侦察排必须在今晚之前，摸清楚万家镇所有明暗哨的位置，还有他们军饷金库的具体地点！”
“第二，尖刀营担任主攻，必须在十分钟内，用最猛的火力，敲掉镇门口的两个炮楼，撕开一个口子！”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这次行动，我们必须有一击制胜的把握！老李，你得想办法，给我们弄来真正的攻坚武器！”
赵刚的话音刚落，整个窑洞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顶点。
“好！”
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
“就等你这句话了！”
“老赵，你放心！前两条，我交给你和张大彪去办！”
他挺起胸膛，拍得“嘭嘭”响。
“这第三条，包在我身上！”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干部，猛地一挥手。
“都听好了！”
“从现在起，全团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都给老子滚回去，把手底下的兵都给老子喂饱了，把家伙都给老子擦亮了！”
“后天晚上，咱们去万家镇，吃肉喝酒！”
“是！”
十几个干部轰然应诺，一个个眼里放着光，转身就冲出了窑洞。
那股子冲天的杀气，连窑洞顶上的尘土都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转眼间，窑洞里只剩下了李云龙和赵刚。
李云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东拼西凑来的几百块大洋，还有一沓皱巴巴的边区票。
这是独立团的全部家当了。
他把布包揣进怀里，那动作，像是在揣着全团的希望。
“老赵，家，就交给你了。”
他看着赵刚，咧嘴一笑。
“老子再去拜拜咱们的财神爷！”
“看看他那早餐摊上，有没有能砸开乌龟壳的硬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