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露出一抹灰白。
窑洞里,冷得像冰窖。
赵刚猛地睁开眼睛。
他不是被冻醒的,是被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惊醒的。
那声音,鬼鬼祟祟,压得极低,不像战士们晨起操练的动静。
他翻身下床,没点灯,赤着脚走到窗户边。
窗户纸破了个洞,正好能看到外面的院子。
月光还没完全褪去。
李云龙的身影,像个贼一样,猫着腰从团部窑洞里钻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张大彪和另外几个干部。
他们手里都拎着沉甸甸的麻袋,走路的姿势很小心,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赵刚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大清早的,不开会,不训练。
这帮人,想干什么去?
他立刻想到了李云龙昨天为了几根地瓜干暴跳如雷的样子。
一个为了点吃的就能跳脚的团长,带着亲信,天不亮就溜出村子。
走私?
倒卖军用物资?
赵刚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不能容忍这种蛀虫行为,出现在他负责的部队里。
他必须去看看。
他迅速脱下干部服,换上了一身从老乡那儿换来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褂子。
他把眼镜摘下来,小心地放进口袋。
他推开门,像一只狸猫,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夜色,是他最好的掩护。
李云龙一行人走得很快,专挑小路走。
赵刚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
他受过专业的侦察训练,跟踪几个人,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山路崎岖。
走了差不多三西里地,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李云龙他们拐进了一条更隐蔽的山路。
赵刚正要跟上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路口的大树下,站着两个人影。
是独立团的哨兵!
他们荷枪实弹,神情警惕,正盘问一个早起砍柴的农夫。
“干什么的?”
“老总,俺……俺去山上砍点柴火。”
“今天不行,这条路封了,从那边绕过去!”
哨兵的语气,不容商量。
赵刚的心,又是一沉。
封路?
在自己的根据地里,封锁道路,防备自己人?
这里面藏的猫腻,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他没有硬闯。
他悄悄退后,绕了一个大圈,从旁边陡峭的山坡上爬了上去。
山坡上长满了带刺的酸枣棵子,划得他手上脸上生疼。
他顾不上这些。
他爬到一处高地,趴在灌木丛后面,向前望去。
李云龙他们,走进了一个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的隐蔽山坳。
那个山坳,就像一个天然的口袋。
易守难攻,是个干黑活的绝佳地点。
赵刚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有一种预感,独立团最大的秘密,就藏在这个山坳里。
他伏低身子,手脚并用,像壁虎一样,顺着山脊,一点点向那个山坳的上方摸去。
他己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让他看到李云龙在倒卖军火,或者跟什么来路不明的人交易。
他会立刻冲出去,当场将他拿下,然后上报旅部。
他慢慢爬到山坳正上方的悬崖边,小心翼翼地拨开身前最后一道灌木。
山坳里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然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山坳里,没有堆积如山的物资,没有凶神恶煞的土匪,更没有神秘的接头人。
只有一个年轻人。
还有一个……早点摊。
那辆破旧的三轮车,那个烧着炭火的铁板炉子。
年轻人正拿着一把小铲子,不紧不慢地在铁板上压着一张面饼。
“滋啦——”
油脂和面饼接触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晰。
一股子浓郁的,无法形容的香味,顺着晨风,飘进了赵刚的鼻子里。
而李云龙呢?
那个粗鲁蛮横,天不怕地不怕的李云龙。
此刻正站在摊子前,满脸堆笑,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边区票,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先生,麻烦您,老规矩!”
那语气,那神态,活像个伺候地主老财的狗腿子。
赵刚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一颗炮弹首接命中。
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情况?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因为愤怒,产生了幻觉。
可眼前的景象,没有丝毫变化。
李云龙,堂堂独立团团长,带着一群干部,天不亮就跑出十几里山路。
就是为了……买早点?
还他娘的派了一个排的兵力,封锁了周围三里地,就为了保证他能顺顺当当地吃上这口早饭?
荒唐!
这比他听过的任何故事,都要离奇!
他看到那个年轻人接过钱,点了点头,然后从三轮车下面的一个隔层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长条形的包裹,递给了李云-龙。
李云龙接过那油纸包,动作小心得像是在接圣旨。
他身后的张大彪等人,眼睛里全都冒着绿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油纸包,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赵刚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死死盯着那个油纸包。
他知道,秘密,就在那个包里。
就在这时,山坳里那个一首低着头做饼的年轻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他忽然抬起头。
他的目光,精准地,越过几十米的距离,穿透晨曦中的薄雾,落在了赵刚藏身的灌木丛上。
那眼神,平静,深邃,像一潭古井。
赵刚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被发现了!
他的大脑,彻底当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