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悯、困惑、警惕。
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林默身上,让他如芒在背。
他能感觉到自己单薄的T恤己经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后背上,冰冷黏腻。
但他不敢停。
他只能推着这辆破三轮,像个梦游的人,走到了阵地前沿一处相对平坦的凹地里。
“嘎——”
他用力捏下刹车,车轮在泥地里划出一道短促的痕迹,终于停稳。
林默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
他不敢抬头看那些战士的眼睛,他怕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自己此刻的荒唐模样。
他只是机械地、笨拙地,按照一个摊贩该有的样子,开始准备。
放下三轮车的支架。
拧开那罐锈迹斑斑的煤气阀。
“呲——”
轻微的漏气声响起。
他哆嗦着手,划了好几次,才把火柴点燃。
“呼!”
一团橘黄色的火焰,在铁皮炉灶上猛地窜起,映亮了他那张沾满泥污和血迹的脸。
这团温暖的、属于人间的烟火,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战场上,显得那么诡异,那么不合时宜。
壕沟里的战士们彻底看呆了。
“我操……他、他真点上火了?”一个年轻战士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疯了,真疯了。”旁边一个老兵喃喃道,手里的汉阳造都忘了上膛,“这是把自个儿当靶子啊!”
“排长,这人有古怪!别是小鬼子的奸细,搞什么名堂吧?”一个警惕性高的战士压低声音,枪口己经瞄向了林默。
被称作排长的汉子眉头紧锁,死死盯着林幕的一举一动。
他看不懂。
这人身上没有半点杀气,动作笨拙,浑身发抖,怎么看都像个被吓破了胆的普通老百姓。
可哪个老百姓敢在枪林弹雨里生火做饭?
“先别开枪,看看他到底要干啥!”排长沉声命令道。
林默当然不知道自己己经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发出声音这件事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了一团干涩的棉花,火辣辣地疼,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声带。
卖啊!
快卖啊!
再不卖出去,大家都要完蛋!
就在这时——
“咻!”
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流弹,带着尖锐的呼啸,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一缕头发被齐刷刷地削断,飘落在眼前。
头皮上传来火烧火燎的刺痛感。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那股濒死的刺激,像一针强心剂,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啊——!”
林默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闭着眼睛,用尽了全身的肌肉,对着那片炮火连天的阵地,嘶吼出声。
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用力过猛,变得尖锐而扭曲,还带着哭腔。
“吃……吃早餐的有没有?!”
他吼了出来。
吼出来之后,仿佛冲破了某种障碍,后续的话语也跟着倾泻而出,虽然依旧颤抖得不成样子。
“手……手抓饼!现做的手抓饼!一块大洋!”
整个阵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近处的枪声,似乎都因为这声离奇的嘶吼,出现了那么一秒钟的凝滞。
壕沟里,那个刚刚还举着枪瞄准林默的战士,此刻僵在原地,手指搭在扳机上,却忘了扣动。
那个说林默疯了的老兵,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所有新一团的战士,都用一种看神仙,或者说看鬼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推着三轮车的年轻人。
在炮弹横飞、血肉模糊的战场上……卖早餐?
这一幕,彻底击穿了他们那颗早己被战争磨砺得坚硬无比的心脏。
林默吼完这一嗓子,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但他知道,还不够。
他看着系统光幕上那清晰的赠品介绍,一咬牙,豁出去了。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那满是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卖手抓饼,一块大洋!”
“现磨豆浆,大洋一块!”
“现在购买还送精美小礼品一份!”
这几句话,如同几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远处日军的炮火声,似乎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了。
所有人都被这句“送精美小礼品”给彻底震懵了。
这他娘的……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战场!是地狱!
你在这里卖手抓饼,还要搞促销活动?
……
与此同时,在后方几十米外的一处临时指挥部。
李云龙正举着一个缴获来的德制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战况。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坂田联队的攻势一波比一波猛,他手下的兵,己经快顶不住了。
“他娘的,告诉弟兄们,子弹给老子省着点用!把小鬼子放近了再打!”
他放下望远镜,对着身边的警卫员吼道,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
“团长,一营的伤亡……快过半了。”警卫员虎子低着头,声音艰涩。
“老子知道!”
男人烦躁地一挥手,正想再骂几句,耳朵却突然动了动。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尖利,颤抖,穿透了并不密集的枪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手抓饼……一块大洋……”
“……豆浆……送精美小礼品……”
男人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了。
他愣了足足三秒,然后猛地一把抢过虎子手里的望远镜,再次举到眼前。
他调整着焦距,视野越过前沿阵地,最终定格在了那个推着三轮车,正对着炉子发呆的年轻人身上。
他看到了那辆破旧的三轮车。
看到了车上那个简陋的铁皮炉灶。
甚至看到了那团在寒风中摇曳的橘黄色火焰。
新一团团长,李云龙,彻底傻了。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
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迷茫,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
他转过头,看着同样一脸懵逼的警卫员虎子,用一种极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虎子,你刚才……听见啥了?”
虎子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回答:“团……团长,我好像……好像听见有人在卖……卖吃的?”
李云龙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他沉默了。
整个指挥部里,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猛地炸响。
“他娘的!!”
李云龙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弹药箱,眼睛瞪得像铜铃。
“哪来的疯子?!给老子拉到战场上卖早点?!”
“手抓饼是个什么玩意儿?!”
“还有那豆浆!他娘的要一块大洋一杯?他怎么不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