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村,独立团那间西处漏风的窑洞指挥部里,空气呛得能点着。
李云龙一巴掌狠狠拍在地图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碗跳了一下,半碗水都洒了出来。
“都给老子坐首了!”
他那双环眼扫过底下坐着的一排营连干部,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准备下锅的肥羊。
窑洞里瞬间鸦雀无声。
这些干部都是他从各个部队东拼西凑来的,脾气秉性还没摸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没人敢在这位新团长发火的时候触霉头。
“从今天起,咱们独立团,立个新规矩!”
李云龙的声音在狭小的窑洞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成立一个特别后勤部!”
他顿了顿,咧开嘴,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
“部长,由我李云龙亲自兼任!”
底下的干部们面面相觑,脸上全是问号。
后勤部?
咱们这穷得叮当响的独立团,连司务处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搞个什么特别后勤部?
李云龙没理会他们的疑惑,自顾自地往下说,声音提高了几度。
“规矩很简单!从今往后,全团上下,无论哪个营,哪个连,打仗缴获的所有东西,记住,是所有!”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空中点了点。
“大洋、金条、烟土,哪怕是从鬼子军官身上扒下来的一根金线,都得给老子一分不少地交到我这个后勤部来!”
轰——!
这话一出口,底下顿时像炸了锅。
“团长,这……”
“是啊团长,这不合规矩吧?”
“咱们以前,缴获的东西都是连里先留一部分改善生活的……”
几个胆子大的连长忍不住开了口。
部队里不成文的规矩,缴获的东西,打扫战场的部队总能先捞点油水,这是大伙儿拼命的盼头之一。
现在团长一句话,就要把这条路给堵死?
“规矩?”
李云龙冷笑一声,他走到那个说话的连长面前,眼睛盯着他。
“在老子的独立团,我李云龙说的话,就是规矩!”
他环视一圈,声音又缓和下来,带着一股子蛊惑人心的味道。
“你们以为老子是要贪了你们那点东西?屁!”
他一指外面。
“老子这么干,是为了啥?为了改善伙食!为了让咱们独立团一千多号弟兄,人人碗里都能见到油花,顿顿嘴里都能嚼着肉!”
“你们说说,你们谁有本事让全团弟兄都吃上肉?你有?还是你有?”
他挨个指过去,被指到的干部都把头低了下去。
李云龙一拍桌子,做了最后的总结。
“谁他娘的敢跟弟兄们的肚子过不去,就是跟我李云龙过不去!”
“谁敢私藏缴获,别怪老子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回答的声音稀稀拉拉,充满了不情不愿。
可没人再敢反对。
这事,就这么定了。
从那天起,独立团的战士们发现了一件怪事。
他们的团长,李云龙,像是转了性,迷上了一项新的活动——“晨练”。
天还没亮,东边刚泛起鱼肚白,李云龙就会准时出现在团部门口。
他不多带人,就一个警卫员跟着,两人揣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神神秘秘地溜出村子,一头扎进东边的山坳里。
“嘿,你看,团长又去晨练了。”一个靠在墙根下晒太阳的老兵,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战友。
“啥晨练,”另一个撇撇嘴,“我瞅着,倒像是去会哪个相好的。”
“去你的!团长是那样的人吗?我猜啊,是去埋钱了!你没看他回来的时候,那麻袋都瘪了!”
战士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更奇怪的事。
团长“晨练”回来,麻袋是瘪了,可跟在他身后的警卫员,却总是抬着几口沉甸甸的大木箱。
那箱子封得死死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宝贝。
首到有一次,一营的一个排在训练中表现突出,被李云龙叫到了操场上。
李云龙当着全团的面,亲自用刺刀撬开了一口木箱。
“吱嘎——”
盖子被掀开。
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箱子里,不是白面大米,也不是猪肉罐头。
而是十把崭新的,通体黝黑的铁家伙,静静地躺在干草里,枪身上涂着一层厚厚的枪油,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那造型,战士们见都没见过,可那股子冰冷的杀气,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我的亲娘咧!”
一个战士忍不住喊了出来。
“这是啥家伙?咋长得这么带劲!”
“这是给你们的奖赏!”李云龙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一人一把,外加一百发子弹!给老子好好练!下次打仗,谁杀的鬼子多,还有更好的!”
这一下,整个独立团彻底炸了。
团长每天神神秘秘的“晨练”,不是去会相好的,也不是去埋钱。
他是去换神兵利器了!
很快,一个新的传说,在独立团里流传开来。
说他们团长李云龙,认识天上的神仙。
那个神仙每天早上都会下凡,在东边的山坳里摆个早点摊。
团长拿钱去买的不是早点,是给神仙上供的香火钱。
神仙一高兴,就把自己用的法宝,赏给团长几件。
这个说法,荒诞不经,可战士们宁愿相信。
不然,怎么解释那些见都没见过的崭新武器,源源不断地出现在独立团的仓库里?
于是,一个半开玩笑的称呼,就这么叫开了。
团长每天的“晨练”,被战士们称为——独立团的“早餐工程”。
这个工程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全团的训练热情,空前高涨。
战士们在训练场上一个个嗷嗷叫,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
谁都知道,训练好了,打仗勇猛,就能分到“早餐”里的好东西。
谁不想扔了手里那根烧火棍,换上一把能“哒哒哒”冒火的宝贝疙瘩?
独立团的仓库,一天比一天充实。
李云龙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搬个小马扎,坐在仓库里,看着一排排码放整齐的AK-47,还有那些子弹,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地主老财。
他觉得,这辈子就没这么舒坦过。
这天下午,他正哼着小曲,亲自用棉布擦拭着一挺机枪的枪管。
一个身影,火急火燎地冲进了指挥部。
是通讯员。
他脸色有点古怪,手里捏着一封电报,跑到李云龙面前。
“报告团长!”
“旅部……旅部急电!”
“屁大点事,咋咋呼呼的!”李云龙头也没抬,“念!”
他以为又是旅长那老小子,想从他这儿打秋风了。
通讯员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奇怪的调子念道:
“为加强我部政治思想建设,经组织研究决定,兹派遣燕京大学高材生,赵刚同志,前往你部担任独立团政委一职。望你部积极配合,共同进步。赵刚同志将于近日抵达,望妥善接洽。”
通讯员念完了。
窑洞里,安静得可怕。
李云龙擦拭枪管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政委?”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还是个……燕京大学的秀才?”
他把手里的棉布往地上一扔,猛地站了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娘的!旅长是不是吃错药了!”
“派个白面书生来给老子当政委?他是想让老子带兵,还是想让老子陪他念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