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像一阵旋风,卷回了那个临时充当指挥部的地窖。
他一脚踹开门帘,身上那股子冲天的怒火,让地窖里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几个正在清点战利品的营连长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
“都他娘的别动了!”
李云龙的声音嘶哑,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在低吼。
他赤红着双眼,扫视着地窖里堆放的那些缴获来的东西。
一箱箱三八大盖的子弹,几挺歪把子机枪,还有几个装着零碎的木箱。
“把这次缴获的所有大洋、金条,还有那些鬼子军官的指挥刀,所有能换钱的东西,都给老子拿过来!”
他指着地窖中央的一块空地,吼道。
“快!现在!”
干部们面面相觑,没人敢问为什么。
团长这副要吃人的模样,谁上去谁就是撞枪口。
命令就是命令。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开始翻箱倒柜。
很快,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被堆在了李云龙的脚下。
黄澄澄的金条,码成小堆的银元,还有几块怀表,甚至还有从鬼子军官尸体上扒下来的金牙。
李云龙看都没看一眼。
他抓过一个装子弹用的麻袋,把里面的子弹哗啦一下全倒在地上。
然后,他蹲下身,像个收破烂的,用双手把地上那些金银财宝,一把一把地捧起来,塞进麻袋。
动作粗暴,急切。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窖里显得格外刺耳。
张大彪站在一旁,喉结滚动,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李云龙的背影,那背影里没有了打胜仗的意气风发,只剩下一种让人心头发酸的决绝。
装满了。
沉甸甸的一麻袋。
李云龙把袋口扎紧,往肩膀上一甩,那重量让他踉跄了一下。
他转过身,一句话没说,就这么扛着麻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地窖。
“团长!”
张大彪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跟了出去。
李云龙没有回头,只是朝着东边那个山坳的方向,越走越快。
山坳口,老槐树下。
林默正准备收摊。
他看到远处一个身影,扛着个麻袋,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这边走来。
是李云龙。
他身后,还跟着个张大彪。
林默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看着。
李云龙走到摊位前,把肩上的麻袋往地上一扔。
“砰!”
一声闷响,麻袋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林先生。”
李云龙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指着地上的麻袋,眼睛里全是血丝。
“这里头,是俺们新一团的全部家当。”
“我全买了!”
他声音不大,却像石头一样砸在地上。
“能买多少手抓饼,能换多少豆浆,你给个数!”
“我全要了!”
林默的目光从李云龙那张写满疯狂的脸上,移到了地上的麻袋上。
他蹲下身,解开袋口。
金银的光芒,晃得人眼花。
他没有伸手去碰,只是大概估算了一下。
“李团长,你这是……”
“少废话!”李云龙打断了他,“你就说,能换多少!”
林默站起身,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李云龙,这个男人此刻像一头准备将自己所有血肉都献祭出去的雄狮。
“五十份手抓饼,五十杯豆浆。”林默报出了一个数字。
“好!”
李云龙毫不犹豫,一个字就定了下来。
“就这么办!”
他仿佛生怕林默反悔。
林默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个小时后,去东边五里地的破山神庙。”
“这次的货,有点多,你多带点人手。”
说完,林默收拾好自己的三轮车,转身推着,慢慢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李云龙站在原地,看着林默离去的方向,许久没有动弹。
首到那背影彻底看不见了,他才转过身,对张大彪说。
“带上警卫排,跟我走。”
破败的山神庙里,尘土飞扬。
当李云龙和张大彪带着人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庙门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庙堂正中,密密麻麻地堆放着数十个长条形的木箱。
箱子码放得整整齐齐,像一堵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枪油和木头的味道。
“开箱!”
李云龙的声音有些发颤。
两个战士用刺刀撬开一个木箱的盖子。
“吱嘎——”
盖子被掀开。
箱子里,不是一把,而是十把崭新的AK-47,静静地躺在干草里,黑色的枪身泛着幽冷的光。
“咕咚。”
一个战士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这得有多少?”
“五十把!”李云龙替他回答了,“整整五十把AK!”
他又指向旁边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另一批木箱。
“还有那,一万五千发子弹!”
整个山神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五十把AK-47。
近一万五千发子弹。
这是什么概念?
李云龙的眼睛里,没有狂喜。
他走到张大彪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很重。
“大彪。”
“到!”张大彪猛地挺胸。
李云龙指着眼前这堆积如山的武器,声音很低,却异常郑重。
“我走了,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
“这是咱新一团的根!是咱一千多号弟兄的命!”
他一把揪住张大彪的衣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给老子听好了!这些家伙,是用来打鬼子的!不是让你们拿来显摆的!”
“每一颗子弹,都得给老子打进鬼子的胸膛里!谁要是敢给老子浪费一颗,我就是到了被服厂,也得回来扒了他的皮!”
“是!”张大彪的眼眶红了。
“还有,”李云龙松开他,声音缓和了一些,却更让人心酸,“告诉新来的团长,就说……就说这是我李云龙,从阎王爷那儿给他抢来的家当。”
“让他……让他对弟兄们好点。”
说完,他转过身,再也不看那些让他心疼得滴血的宝贝疙瘩。
他孑然一身,只带着那封调令,走出了山神庙。
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场的所有战士,都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挺首了胸膛,对着他,敬了一个无声的军礼。
李云龙没有回团部。
他一个人,牵着匹老马,走到了那个山坳口。
他不知道林默还在不在,他就是想再来看看。
出乎意料,林默居然还没走。
他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像是在等他。
李云龙走到他面前,咧开嘴,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林先生,谢了。”
“我李云龙,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我求你一件事。”
林默看着他。
“等我回来。”
李云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头。
“我老李,就是去绣花,也得绣出个名堂来!”
“你这个摊子,别收了。等我回来,咱们的买卖,还得接着做!”
他顿了顿,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光。
“到时候,咱们再干票大的!”
林默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等你。”
得到这个承诺,李云龙像是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
他翻身上马,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驾!”
他猛地一抖缰绳,头也不回地朝着西边那条通往总部的路,策马而去。
马蹄声在山谷里回荡,渐渐远去。
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远方的尘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