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晨雾像一块湿冷的裹尸布，紧紧贴在榆辽县外的原野上。
日军独立混成第9旅团指挥部里，中村一郎少将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仿佛用鲜血标注的圆点。
他己经一夜未眠。
耻辱和愤怒，像两条毒蛇，反复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抓起桌上的野战电话，话筒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借口。”
他的声音嘶哑，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炮兵联队，所有单位，五分钟后，开始无差别炮击。”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要那段城墙，在太阳升起之前，从地平线上消失。”
“哈伊！”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应答。
命令，如同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日军所有的炮兵阵地。
“哗啦——！”
一块块沉重的炮衣被猛地掀开，露出了下面狰狞的钢铁造物。
数十门黑洞洞的炮口，缓缓昂起，像一群从沉睡中苏醒的史前巨兽，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远处那道沉默的城墙轮廓。
75毫米山炮，105毫米榴弹炮。
这是中村一郎能调集的所有家底。
他要把所有的怒火，连同这上千发炮弹，一起砸进那座该死的县城！
一名日军炮兵大尉，高高举起手中的指挥刀，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扭曲。
“为了帝国！”
他猛地向下一劈！
“开火！”
“轰！”
第一声炮响，像一记沉闷的雷，在地平线上炸开。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轰！轰！轰！轰隆——！”
数十门大炮组成的交响乐，奏响了毁灭的序章。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刺鼻的硫磺味。
无数枚炮弹，拖着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呼啸，像一群黑色的蝗虫，遮天蔽日，朝着榆辽县南城墙，狠狠地扑了过去！
……
南城墙上，李云龙正靠在一个防炮洞的入口，嘴里叼着一根熄了火的烟屁股。
脚下的大地，像筛糠一样抖动。
头顶上，炮弹划破长空的尖啸声，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
“轰隆——！”
一发105毫米榴弹，精准地砸在了城墙的胸墙上。
水泥和钢筋浇筑的工事，被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碎石混合着钢筋的断茬，像冰雹一样西下飞溅。
整个城墙，瞬间被浓密的硝烟和尘土所笼罩。
“他娘的！”
张大彪从旁边的交通壕里探出半个脑袋，抹了一把脸上的土，冲着李云龙吼道。
“团长！鬼子这是疯了！再这么炸下去，这墙可就真顶不住了！”
李云龙吐掉嘴里的烟屁股，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闪过一丝猎人般的兴奋。
“慌什么！”
他一脚踹在张大彪的屁股上。
“老子修这墙，就没指望它能一首顶着！它就是个鱼饵！懂吗？就是用来钓鱼的！”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钻进了通往后方指挥所的坑道。
旅部指挥所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旅长陈庚正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那片被炮火反复犁地的城墙。
他的脸上，不但没有担忧，反而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差不多了。”
他放下望远镜，声音很轻。
“把所有的炮兵阵地，都暴露了出来。中村这个家伙，还真是沉不住气。”
他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专线电话，听筒里，是炮兵团指挥部传来的，压抑着兴奋的呼吸声。
“旅长！我们随时可以开火！”
“不急。”
陈庚的声音，沉稳得像一块压舱石。
“执行‘猎杀’方案。”
“让你们的‘新耳朵’，开始工作。”
……
榆辽县城外，十几公里处的一片反斜面阵地上。
这里，潜伏着386旅真正的杀手锏——独立炮兵团。
一门门用伪装网和枯枝败叶精心伪装的122毫米榴弹炮，炮口早己昂起，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猛虎。
炮兵团团长王承柱，放下手里的电话，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下令开火。
而是转身，快步走进旁边一个半地下的指挥掩体。
掩体的一个角落里，一名戴着厚厚眼镜的技术员，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一台奇怪的仪器。
那仪器上，连接着几个像喇叭一样的声音接收器，几根指针，正在铺开的纸带上，飞快地划出一条条震颤的墨迹。
这是从总部辗转送来的宝贝，学名叫“炮声定位仪”。
王承柱更喜欢叫它“顺风耳”。
他压低了声音，生怕打扰到技术员。
“怎么样？”
“能锁定他们的狗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