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凄厉的,撕心裂肺的尖啸,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榆辽县城的上空。
刚刚从光复的喜悦中探出头来的百姓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所取代。
“鬼子飞机!”
“快跑!躲起来!”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崩地裂般的混乱。
院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孩子们被大人死死捂住嘴,拖进地窖。街道上,刚刚还洋溢着欢声笑语的人群,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尖叫着,哭喊着,西散奔逃。
天边,几个小小的黑点,由远及近,飞速放大。
九六式陆攻机特有的,沉闷而又压抑的引擎轰鸣声,像死神的催命符,一寸寸地压了下来,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恐慌,在蔓延。
然而,在这片混乱的海洋中,却有无数个沉默的,秩序井然的礁石。
城中各处,那些用枯草和破布精心伪装过的角落里,一块块伪装网被猛地掀开。
露出的,不是砖石,而是一个个黑洞洞的,用水泥和钢筋加固过的防空阵地。
“都他娘的别慌!听老子口令!”
防空营营长赵武,一脚踹在一个动作慢了半拍的新兵屁股上,眼睛却像鹰一样,死死盯着天空。
“一炮手就位!”
“二炮手检查弹药!”
“高机班,把那铁王八给老子架稳了!”
命令简洁,粗暴,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阵地上,没有一丝慌乱。
战士们像演练了千百遍的机器,迅速进入战斗岗位。
十几门双联装的20毫米高射炮,炮手猛地摇动转轮,黑洞洞的炮口缓缓昂起,像一群警惕的猎犬,锁定了天空中越来越近的猎物。
几十挺架设在高射支架上的M2重机枪,发出了“咔哒”一声脆响,长长的弹链被稳稳地送入供弹口。
金属的摩擦声,低沉的口令声,取代了百姓的哭喊,成为了这些阵地上的主旋律。
天空中,日军轰炸机排着整齐的队形,开始降低高度。
领头的一架九六式陆攻机,机翼微微倾斜,露出了机腹下那个黑洞洞的投弹舱,像一头张开了巨口的深海恶兽,准备对城墙和核心区域,进行毁灭性的地毯式轰炸。
赵武举起望远镜,镜片里,敌机那嚣张的太阳旗徽记,清晰可见。
他的手很稳,心跳也很稳。
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林顾问在训练时,用那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说过的话。
“九六陆攻,俯冲投弹的最佳高度是一千米到八百米。”
“我们的20毫米高炮,有效射高一千五百米,但要想打出最高命中率,必须把它们放进一千米以内。”
“记住,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在他们投下炸弹之前,把他们打下来。”
“营长,鬼子进来了!打不打?”一个年轻的炮长红着眼睛,手死死地攥着击发手柄。
“沉住气!”
赵武放下望远-镜,声音压得很低,却传遍了整个阵地。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火!”
“把这帮铁鸟,给老子放近了打!”
所有的炮口,都随着领头的那架日机,在无声地移动。
战士们屏住了呼吸,食指虚扣在扳机上,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旅部指挥所里。
旅长陈庚捏着电话听筒,神情冷静。
电话网络里,一个个防空阵地的报告声,清晰地传来。
“一号阵地,准备就绪!”
“三号阵地,己锁定目标!”
“高机连,随时可以开火!”
陈庚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又看了一眼沙盘上代表敌机位置的红色小旗。
他没有去看窗外,但他能想象到外面那紧张到极致的氛围。
他拿起另一部红色的专线电话,接通了防空营的指挥部。
“赵武。”
他的声音,沉稳得像一块压舱石。
“各单位注意,听我统一号令。”
“把鬼子的铁鸟,给老子打下来!”
天空中,那架领头的九六陆攻,己经俯冲到了一个极低的高度。
甚至能用肉眼,看到飞行员那张戴着风镜的,冷酷的脸。
“高度!一千米!”
观测兵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九百米!”
“八百米!敌机进入最佳射程!”
就是现在!
赵武猛地挥下了手中的红色令旗,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如同野兽般的咆哮!
“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