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室里，空气像是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后勤部长老王的脸上。
老王那张常年被算盘珠子磨出老茧的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账本。
他甚至不用翻。
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像刀子一样刻在他心里。
“旅长……”
老王的声音干涩得像在吞砂子。
“咱们全旅的家底，步枪子弹，不到五万发。”
“手榴弹，库存三千颗。”
“至于炮弹……82迫的炮弹，还剩一百二十发。新炮……新炮的炮弹，还剩35颗。”
他每报出一个数字，作战室里的温度就仿佛下降一分。
刚刚还群情激昂的气氛，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
打县城？
就这点家当，别说打三天，怕是连第一轮冲锋的火力掩护都凑不齐。
李云龙那张兴奋的脸，也垮了下来。
他知道穷，可他没想到这么穷。
旅长陈庚的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平静地听着，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赵刚。
赵刚点了点头，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空白的纸，拿起笔。
他没有询问，只是在纸上飞快地写着。
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名字和数字，出现在纸上。
【105毫米高爆榴弹，基数三百。】
【7.62毫米步枪弹，基数二十万。】
【手榴弹，五千颗。】
【柴油，十吨。】
……
他写完，将清单递给了李云龙。
“老李，你亲自去一趟。”
李云龙接过那张纸，只扫了一眼，眼珠子就差点瞪出来。
“我的娘！老赵，你这是要搬空鬼子的军火库吗？”
“二十万发子弹？三百发重炮炮弹？咱们就是把筱冢义男绑了卖了，也凑不齐这些家当啊！”
赵刚没有理会他的鬼叫。
“这是最低标准。”
“拿去给林顾问，告诉他，三天之内，我们必须看到第一批物资。”
李云龙拿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泰山的纸，拔腿就朝门外冲去。
他知道，这仗能不能打，能不能打赢，关键己经不在旅部，而在后山那个小小的院子里。
……
林默的小院。
卡车的引擎声，从院墙外隐隐传来，低沉而又有力。
新成立的独立运输营，几十辆解放卡车，己经像一群蓄势待发的钢铁猛兽，在夜色中排起了长龙。
林默接过清单，平静地看了一眼。
“知道了。”
他转身进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李云龙站在院子里，看着林默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么大的单子，林顾问背后那个神秘的“华侨组织”，顶得住吗？
没过多久。
院门被推开。
一箱又一箱崭新的，刷着绿色油漆的木箱，被林默从那个看似不大的仓库里，一趟又一趟地搬了出来。
炮弹箱，子弹箱，医疗箱……
这些箱子，像变魔术一样，源源不断地出现，很快就在院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崭新的机油和硝烟的味道。
李云龙的嘴巴，越张越大。
他走上前，撬开一个长条形的木箱。
满满一箱黄澄澄的子弹，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他又撬开一个更大的方木箱。
西枚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105毫米炮弹，像西颗巨大的金蛋，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娘的……”
李云龙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院外的黑暗，扯着嗓子咆哮起来！
“运输营！都他娘的死人吗！”
“给老子滚进来！干活！”
运输营长带着人，像一阵风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院子里那堆积如山的军火时，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崭新的，连包装都没拆的家伙！
“装车！”
一声令下，沉寂的夜晚瞬间变得火热。
战士们两人一组，抬着沉重的弹药箱，快步跑向卡车。
木箱与车厢碰撞，发出“咚咚”的闷响。
那声音，在每个战士听来，都比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还要悦耳。
在赵刚的统一调度下，运输营分成了三队。
一队装车，一队运输，一队负责警戒。
几十辆卡车，关闭了大灯，借着微弱的月光，像一条黑色的钢铁长龙，悄无声息地驶入崎岖的山路。
车轮滚滚，碾过泥土和石子。
这不再是靠人背马驮的原始运输。
这是一条流淌着钢铁和火焰的，现代化的生命线！
一个坐在车斗里的年轻战士，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身边冰冷的炮弹箱。
他转过头，问身边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兵。
“班长，咱们……咱们真的有这么多炮弹了吗？”
那老兵的眼眶，有些发红。
他从口袋里，摸出三发己经磨得发亮的步枪子弹，那是他一首舍不得用的“保命弹”。
他看了看手里的三发子弹，又看了看车厢里堆成山的弹药箱。
他猛地将那三发子弹，狠狠地扔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扔了！”
老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豪迈！
“都他娘的给老子扔了！”
“从今天起，咱们独立团打仗，再也不用数着子弹过日子了！”
“咱们要用子弹，给鬼子喂饱！用炮弹，给他们送终！”
……
三天后。
前线，预设集结点。
一片巨大的，被群山环抱的隐蔽山谷里。
张大彪背着手，像个检阅自己家产的地主，在山谷里来回踱步。
他的嘴，就没合拢过。
整个山谷，己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军火库。
一万发炮弹，堆成了一堵堵令人心惊胆战的墙。
数十万发子弹的木箱，垒得比人还高。
一桶桶的柴油，整齐地码放在角落，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不远处，一座临时的野战医院己经搭建完毕，白色的帐篷里，堆满了各种医疗用品。
战士们来来往往，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菜色。
他们一个个精神，眼神里冒着光。
他们看着这如山的物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仗，稳了！
李云龙站在山坡上，看着这副景象，长长地吐出一口烟。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打上如此富裕的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古人诚不欺我。
可他娘的，古人也想不到，这“粮草”，能先行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兵跑了上来。
“报告团长！旅部急电！”
李云龙接过电报，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就瞬间绽放。
“全都有了！”
他猛地将电报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在地上！
“传我命令！”
“全团，饱餐一顿！猪肉炖粉条，管够！”
“吃饱了，给老子把枪擦亮点！把刺刀磨快点！”
他转过身，看着山谷里那一张张年轻而又充满渴望的脸，扯开嗓子，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明天天亮，咱们就出发！”
“去他娘的榆辽县城，给筱冢义男那老鬼子，送一份天大的‘惊喜’！”